的母親,能何去何從。留在這里,至少還有梅姨一家人的關(guān)照。
她便決心在這棟愛哭的舊樓住著,陪著母親,等待自己大一點(diǎn),有能力了,再帶著母親去醫(yī)院看病,買一棟光明敞亮的房子,門口種滿瓊花。
其實(shí)真的到多年后那棟舊樓因?yàn)槌鞘袛U(kuò)建要拆遷,她的病已深,她堅(jiān)持著回了一趟昆山,來到這棟舊樓面前。
第一趟回來時,樓里的人都搬空了,爬山虎的根都被人砍掉了,長達(dá)幾十米的藤蔓被拉扯扔在雜亂的地上,像是沒志氣的孩子,軟軟地賴在地上,在烈日下,被曬得剩下枯黃的經(jīng)絡(luò)。
她蹲下身子,捧起那一地的爬山虎殘葉,痛哭失聲,它們曾經(jīng)是那樣囂張而綠油油地爬在墻上,現(xiàn)在如此不堪一擊,她知道,它們死了。
這些爬山虎,是秦如眷六歲的時候,在別的院落偷偷折下來的一個枝丫,然后插在樓下的墻腳泥巴里,竟然一年后就生長繁盛,爬滿了一棟樓的墻。
那時秦如眷真覺得神氣,但是也給這里的居民帶來了麻煩,夏天爬山虎里面有小蛇出沒,還順著藤蔓爬到居民窗戶里,有的藤蔓擋住了陽光,而秦如眷還喜歡從爬山虎里捉小壁虎,她拎著小壁虎的尾巴去嚇比她還大的許似年和許珠兄妹倆,他們都是梅鳳的孩子。
有的居民甚至砍過爬山虎,雖然討厭,但是沒有誰舍得真的將這些爬山虎連根鏟除,總是修修砍砍,留著根,隨它春天再發(fā)。
所以,秦如眷才會對著這一地枯死的爬山虎哭得如此傷心。
那時的她,已經(jīng)患上阿爾茨海默病,記憶慢慢衰退,有些殘缺不全,可看到這棟舊樓,記憶還是如絲般根根被抽出。
“我怎么會傷心到這個地步?”她不知道死的是那些爬山虎,還是自己。
第二次從加州回到昆山舊樓,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舊樓了,該叫做廢墟,一片建筑垃圾和廢墟,與上一次的到來,隔了半年,她的病有些加重,她想趁著自己還記得那么一點(diǎn),再來看看,她怕自己以后會再也想不起來。
她在廢墟間,看見了曾經(jīng)住的房間上的窗戶,還有頂臺的那面墻壁,就是母親死死抱著喊白哥的那面墻,上面還有秦如眷寫的阿拉伯?dāng)?shù)字“2”,小時候怎么也不會寫“2”,母親就把她一個人丟在漆黑的頂臺,她帶著幼年對黑暗的極度恐懼,竟然摸摸索索哭著會寫了“2”,為了得意,還寫了整面墻的“2”。
那些“2”鉛筆字,還歪歪扭扭淡淡地留在墻壁上,有些丑陋的字跡,秦如眷跪在那片廢墟間,長裙落在灰塵上,她撫摸著墻面上的“2”,還有窗戶上,她刻著曾暗戀的少年的名字。
她微微一笑,原來記憶都還在這里,她輾轉(zhuǎn)了那么多城市,尋尋覓覓,最初和最終記憶的影像都是這里。她以為她忘了,再回到這里,往事那么清晰,又那么綿長。
這便是,這棟愛哭的樓的最終境地。
十七歲,好像是秦如眷最得意的年紀(jì),年輕啊,那時多年輕,年輕得可以隨時隨地囂張大笑大哭,等到再大一點(diǎn),就不能這么隨心所欲了。
瘦瘦高高的秦如眷,外表和她的名字一點(diǎn)也不像,她剃著短短的板寸頭,就這點(diǎn)板寸還染上了大紅色,秦如眷說:“這才是我的生存目標(biāo),如火如荼啊!”
許珠鼓鼓眼睛,望著秦如眷的紅頭發(fā),直搖頭說:“這簡直是生靈涂炭!”
秦如眷圍著長長的白圍巾,在脖子上繞了一個圈,白圍巾前面拖到膝蓋,后面拖到了臀部,多像周潤發(fā)在《賭神》里的樣子,她穿著黑色的大擺喇叭褲,走起路來,褲管都帶著風(fēng)。
這副樣子,出現(xiàn)在當(dāng)年的校園里,相當(dāng)拉風(fēng)。
學(xué)校是四層樓,私立的民辦中學(xué),進(jìn)校門檻很低。不過千萬不要以為秦如眷是成績差才進(jìn)入這所普通民辦中學(xué),她中考的成績是達(dá)到了重點(diǎn)高中的分?jǐn)?shù)線的。
可是重點(diǎn)高中的學(xué)費(fèi),她難以支付,瘋了的秦荷幾乎就靠點(diǎn)救濟(jì)過日子,能果腹就算是不錯了,哪還有錢上重點(diǎn)中學(xué)呢?
三晉私立中學(xué)對考上重點(diǎn)高中過來的學(xué)生,是減免所有學(xué)費(fèi)的,而且每月還有補(bǔ)貼,秦如眷就是沖這個福利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