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看著頭頂才吐新葉的垂柳,說道:"可惜弘歷哥哥有了新嫂子,就不怎么理我們了。"
弘晝笑道:"倒不是因為新嫂子,而是因為皇阿瑪。"弘晝說著,學(xué)著弘歷恭敬的樣子,目不斜視地走路,一口一句:"是,皇阿瑪。"
承歡撲哧一聲笑出來,想著弘歷只怕正在說這句話呢。
勤政殿內(nèi),弘歷低著頭,恭敬地說:"是,皇阿瑪。"剛說完,只覺鼻子發(fā)癢,不禁打了一個噴嚏。他惶恐不安,怕皇阿瑪覺得不敬。
怡親王允祥解了圍,笑道:"有人在背后念叨四阿哥。"
弘歷忙笑了笑,算是混了過去。
弘歷在雍正身邊隨侍了一整個下午,從勤政殿出來后,只覺得頭上仍有兩道目光壓迫著他,心情十分低落?;拾斝宰酉才伙@,無論他如何勤奮努力,卻難得一句贊語,反倒常常當(dāng)著眾人的面呵斥訓(xùn)誡。有時候會覺得很是疲憊,甚至很不想見到皇阿瑪,可又容不得他不見。
弘歷看到幾個太監(jiān)滿臉急色,如無頭蜜蜂一般四處亂轉(zhuǎn),隨口問身邊的小太監(jiān):"怎么了?"
"聽說五阿哥又逃學(xué)了,他們正四處找人。"
他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了幾分,皇阿瑪近年來向佛之心愈重,少近女色,不可能再有所出,能繼承皇位的人只有他和弘晝。弘晝聰慧機敏,本是力敵,可他玩心重,總不肯在正事上花工夫,所以皇阿瑪只有他了,不管滿意不滿意。
走到會心橋邊,橋這邊楊柳依依,對岸卻是絢麗的杏花林。
輕薄的花瓣如冰似綃,一朵又一朵密密地結(jié)在枝頭。淺淺的粉、濃濃的白,堆滿天際,似雪非雪、如霧非霧。微風(fēng)一吹,便有花瓣紛紛墜落。地上已經(jīng)落了一地的香雪,橋下的碧波上也蕩漾著無數(shù)碎花。
弘歷信步穿行在花瓣雨中,忽看杏花林中的秋千架上,一個女孩在空中蕩漾。秋千越蕩越高,她卻一點兒不怕,笑聲清脆,穿破迷蒙的杏花雨,灑滿天地。
胭脂紅衣若朝霞一般絢爛,如瀑的青絲未被宮飾束縛,活潑地飄舞在粉白的花瓣雨中。弘歷第一次懂得,幾縷飄揚的墨黑竟也能帶著旖旎春色。
他不禁停了腳步,心下驚異,哪個宮的宮女膽子如此大?轉(zhuǎn)念間就立即明白,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要走,女孩"啊"的一聲驚叫,從秋千架上跌落。
他忙回身,飛躍上前,展手去接。
在飛揚的花瓣雨中,她就如花中精靈般落入了他懷中,臉上沒有驚怕,反倒?jié)M是調(diào)皮得意。
"弘歷哥哥,我是故意的。"
弘歷怔怔地凝視了懷里人兒一瞬,才若無其事地將她放到地上,笑著說道:"如果我接不住你呢?"
承歡肯定地說:"我知道你能接住,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弘歷一個瞬間就心情大好,似乎在皇阿瑪身邊所受的委屈挫敗都煙消云散,笑問道:"弘晝帶你出來玩的?他人呢?"
承歡笑指指杏花林深處:"在那邊,他們不肯帶女孩兒玩,我就自己來蕩秋千了。"
弘歷說道:"走,去看看。"
兩人還未走近,就聽見弘晝和人在吵架。
"我的阿瑪、額娘都是堂堂正正的滿人,祖上是跟著太祖皇帝打進關(guān)的,承歡算什么破玩意兒?一個假格格。"
弘晝一拳就打在說話人的臉上,對方也沒客氣,立即回敬了弘晝一拳,兩個人扭打在地上。
和弘晝打架的人是弘歷嫡福晉富察氏的弟弟,周圍的男孩也都出身顯貴,骨子里帶著狂傲,弘晝又向來沒什么皇子的威嚴,所以沒有勸架的,反倒鼓掌叫好。
弘歷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聲,眾人看到他,立即躬身行禮:"四阿哥吉祥。"
地上的兩個人卻仍扭成一團,弘歷吩咐道:"拖開他們。"
幾個人立即各拖一個,分開了他們。
弘歷斥責(zé)了弘晝幾句,弘晝想辯解,看到承歡呆呆站在后面,他嘴唇一抿,把要說的話全吞了回去。
訓(xùn)斥完弘晝,弘歷命他們都退下。
等眾人走了,弘歷俯身去查看弘晝臉上的傷,還未開口,弘晝就說道:"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事情鬧大了,若被皇阿瑪知道,肯定不管對錯,第一個揭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