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很簡單，要你像我一樣，想辦法再讓其他幾個人喝下同樣的茶水?！迸淼脑捓锿嘎冻龃坦堑暮?，令獨眼為之一顫。

“你想叫我像你一樣去害人？那是不可能的！”獨眼大聲抗議道。

“答應(yīng)也罷，不答應(yīng)也罷。只恐怕如今已經(jīng)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你已經(jīng)喝下了我的茶水，如果你不按照我們吩咐的去做，你會痛不欲生的。哦，不是，已經(jīng)不能用‘痛不欲生’這個詞語來形容你了。哈哈哈哈……”女鬼狂笑起來。她一狂笑，臉上立即顯露出先前沒有的青色來，頭發(fā)也立即變得如秋季的稻草一樣干枯澄黃?？诶锏某粑逗粼讵氀鄣哪樕?，惡心之極。

她一把抓住獨眼的胳膊，狠聲道：“所以，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獨眼看到，她的眼睛已經(jīng)不如剛才那樣迷人。她的眼珠深深陷入周圍褐色的眼眶，如一顆劣質(zhì)的玻璃球陷在爛泥潭里。

“害死更多的人，對你有什么好處？”獨眼想起跟他一起激情的女人原來竟然是這般模樣，不禁像長了疥瘡一樣渾身不舒服。

11.

女鬼笑道：“應(yīng)該說是對你有好處?！?/p>

獨眼問道：“我是被你們害的，怎么會對我有好處呢？”

女鬼放開獨眼的胳膊，在小屋里來回踱步，不緊不慢道：“你想想，即使我們陰溝鬼找到了替身，那又能怎樣？還不是回到人世輪回中來？還不是要受苦受難？你想想，我這么年輕就沒有了丈夫，你天生就眼睛不好，在人世間要受多少苦難？”

“那又怎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豹氀坜q駁道。

“不對。我們不應(yīng)該接受這種輪回。我們應(yīng)該自由掌控自己，為所欲為。不能受這些條條框框的束縛！”

“那你又能怎樣？”

女鬼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盯著獨眼道：“我們應(yīng)該跳出這樣的輪回，不再接受輪回的奴役。”

獨眼從鼻孔里哼出一聲。

“你不相信嗎？那么我告訴你吧，我們現(xiàn)在正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情?！迸礞?zhèn)定自若，不像是一時半會兒的憑空想象。

“你們要跳出輪回？”獨眼覺得這個女鬼不可思議。它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設(shè)想一千個一萬個假設(shè)，也絕不會猜到它竟然想跳出輪回。這種想法簡直是荒謬透頂！

女鬼堅定地點了點頭。

獨眼不以為然，嘲諷道：“好吧。姑且不說你們能不能辦到，就算你們跳出了輪回，那又怎樣？那你是人還是鬼？”

女鬼道：“不管是人是鬼，總之跳出了輪回，我們便可以為所欲為！誰也管不了我們，做好了不用誰來獎勵，做壞了也沒有誰來懲罰！”

“好好好，你暫且打住。我來問問你，要怎樣才能跳出輪回呢？你們幾個又怎么能跳出輪回呢？難道就是在我面前憑著一張嘴巴說說而已？”獨眼揮著大手問道。

女鬼恢復(fù)往常的溫柔，給獨眼一個嫵媚的笑，柔聲道：“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凑业侥愕脑蛩凇！?/p>

“叫我去害我認(rèn)識的人？我可不會聽你的。”獨眼冷冷道。

“我告訴過你，不是害他們，而是將他們救出輪回之外。輪回就像一個旋渦，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進(jìn)去。但是，當(dāng)我們的力量強(qiáng)大了，我們就可以擺脫旋渦的控制。你知道嗎？”女鬼又興奮起來，似乎它只要聽到“輪回”兩個字便會激動不已。它是一個吸毒癮君子，而“輪回”是它們的毒品。獨眼當(dāng)初見女鬼如此興奮，心底涌上一陣惡心和厭煩，如同看到了他最不喜歡的肥膩的白肉。但是他沒有料到，后來自己變成女鬼那樣的時候，簡直就是女鬼的復(fù)制品，甚至“毒癮”比女鬼還要厲害。

獨眼嘴角拉出一個譏諷的笑意，說道：“你自己去跳出輪回吧。我可不和你同流合污。我還有我的妻子和兒子，還有可愛的孫子和孝順的兒媳婦，我要回去?！?/p>

女鬼見說了一大籮筐的勸話還是不起作用，便嘆息了一聲，瞥了獨眼一眼，像是一個熱心的好老師瞥不爭氣的學(xué)生一樣。然后，她的興奮勁兒也降了許多，有氣無力地?fù)]揮手，道：“好吧，其實我是為你好。但是你要走的話，你就走吧。我不阻止你?！?/p>

獨眼巴不得她這么說，他聽女鬼說“為你好”聽得煩躁了。雖然他還不知道女鬼讓他喝的茶水有什么作用，但是他不愿意再問下去了。他也不愿再聽女鬼說什么跳出輪回，更不愿知道它們怎么跳出輪回。他已經(jīng)失去了興趣。他覺得眼前的女鬼是個瘋子，是個精神不正常的女鬼。人有瘋瘋癲癲的，沒想到鬼也有瘋瘋癲癲的。

跟這個瘋子談下去已經(jīng)沒有必要，獨眼心想道。

于是，他從床上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女鬼則在旁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獨眼其實還算個心地善良的人，在整理衣服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占了“別人”的便宜但是不為人家辦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他側(cè)頭看了看一旁的女鬼，抱歉道：“真對不起，也許你們是為我好，但是我真的對跳出輪回沒有什么信心，更重要的是沒有興趣?！?/p>

女鬼點點頭，給獨眼一個非常勉強(qiáng)的笑容。

想起跟女鬼之前的翻云覆雨，獨眼心里有些愧疚。但是他更加牽掛家里的老老小小，他不可能因為跟女鬼的一時激情就放棄他的家庭。雖說他的獨眼確實使他的生活不那么如意，但是看見自己的小孫兒蹦蹦跳跳的便覺得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他要看著孫子健健康康長大，就像當(dāng)初看著兒子從一個小蘿卜那么大變成比自己還高還壯一樣。那種快樂，比跳出輪回更加值得他為之付出，為之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