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我會在祁國皇宮與他不期而遇,會在招待使臣的晚宴上被他撞見,會在封后大典上被他戳破身份,種種可能中,唯獨沒有今夜的不期而遇。
——晏傾君
正好先前領(lǐng)命去搜宜灃殿的一隊宮人回來,為首的太監(jiān)彎著腰,捧著手里的東西舉到祁天佑眼前,恭敬道:“皇上!在越小姐房內(nèi)搜出這個!”
光滑的緞布上繡著粉色的梅花,如雪中映血。緞布纏纏繞繞,是手制的一朵牡丹,卻是梅花點繞。略略看去,也就是女兒家的手工制品,并不見異常。
“這是你的?”祁天佑開口問向越如梅。
越如梅抬頭看了扶汝一眼,扶汝正要開口說話,祁天佑提高了聲音加問一句:“這是你的?”
扶汝露出一抹苦笑,秀美的眸子如一汪死水,不起波瀾。她瞥開眼,再不看越如梅,亦不看那緞布做出的牡丹花。越如梅頓時慌了神,眼眶發(fā)紅,哭了起來。
祁天佑不耐地皺起眉頭,煩躁道:“老鼠被踩到尾巴姑且嘶叫幾聲,越家女子,莫非是受個驚嚇便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東西是不是你的?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若再不開口,將越璉召進(jìn)宮來一并審問!”
越璉是越如梅的生父,扶汝的大哥,越家家主,身居尚書要職。
越如梅算是明白了,今日恐怕難逃一劫。那牡丹,不是她的??缮厦胬C的梅花,與她身上的衣物、手里帕子上的一模一樣,那梅花……是她親手繡上去的,可那緞布,明明是送給扶汝太后的……
“昨夜,臣女去了宜灃殿的后山?!痹饺缑凡恋粞蹨I,聲音盡量平靜。
“去后山做什嗎?”祁天佑逼問。
越如梅沉默。她只是依著扶汝的指示在戌時離開宜灃殿,如今知曉信息有誤,卻也無法申辯,否則就是在說自己與扶汝太后有串通有預(yù)謀。而那牡丹……顯然里面鑲了東西。在這個時候被搜出來,里面鑲的東西能是什嗎?毒藥無疑。
“是臣女撒謊,其實臣女并未去后山。昨日皇上因為一個宮女罰我在興華宮跪了半日,顏面盡失,我實在氣不過。又恐她威脅我日后在宮中的地位,想要趕盡殺絕,因此換了身與邱婉姐姐相似的衣物,喚楚月陪我去灃水湖邊,又怕直接推她入湖她會呼救,因此事先下毒,待她無力呼救時扔下灃水湖。臣女知道邱婉姐姐當(dāng)時也在灃水湖,所以想要嫁禍。如今東窗事發(fā),都是臣女嫉妒心起,還心狠手辣,想要在扶汝太后那里尋得庇護(hù)。臣女知罪,一切罪孽皆該臣女來還,與扶汝太后無關(guān),與家父無關(guān)!請皇上明察!”
越如梅的一番話,說得極為鎮(zhèn)定,有條有理。看扶汝太后的表情她便知道事情已經(jīng)脫離了原本預(yù)計的軌道,而扶汝太后也未有出面保住她的意思。既然如此,現(xiàn)在她能做的,只有將所有罪責(zé)往自己身上攬,免得臟水潑在扶汝太后身上,潑在越家身上。
“所以,這牡丹花,是你做好帶進(jìn)宮的?”
越如梅抬頭,淡淡地掃了一眼那繡著梅花的牡丹狀緞布,沉聲回答:“是。”
一個“是”字,一錘定音。
夜涼如水,宜灃殿后山,月光如玉,林間影影綽綽。
晏傾君兩腿擱在樹椏上,身子斜靠在身側(cè)人的肩背上,瞇眼俯瞰燈影閃爍的祁國皇宮。
很安靜,可以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很平靜,只能看見昏黃的宮燈明明暗暗。安靜下的無聲掙扎,平靜里的暗潮洶涌,這便是皇宮。無論是在東昭還是祁國,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