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季鴻海大難不死。此刻直挺挺躺在臥室床榻上的季鴻海渾身是傷,周身上下血跡斑斑,氣若游絲,處于彌留之際,身旁圍著季家老少,各個焦慮萬分的樣子。
“兒啊,你倒是說句話呀?!睋潴臏I水流淌著,季寶臣哽咽了。
季玉佳望著哥哥,泣不成聲了,絲絹手帕早被淚水浸得濕漉漉,可她依舊不忘擦抹紅腫的眼角。
僅一會兒,鎮(zhèn)上最好的郎中趕到,一陣忙碌過后,戴著老花鏡的郎中發(fā)話:“老爺,四少爺清氣下降、濁氣上升,外傷內傷俱全,可能不行了,我已江郎才盡了。趕緊差人去請縣里的名醫(yī)老馬吧,老馬家祖上出過御醫(yī),專治刀槍傷?!?/p>
“好好,早派人去了!”五姨太趕緊說。
“還有救嗎?”顫巍巍的季寶臣小心翼翼地問。
“只要過了明日晌午,少爺不斷氣,這條命就能保住了?!?/p>
“那個老馬,有妙方?”
“老爺,老馬家祖?zhèn)鞯摹抨栟D魂丹’定有奇效,可少爺這傷?我看三分靠醫(yī)七分靠運氣了!”郎中推了推眼鏡說。
“??!我的天哪,這如何是好?”季寶臣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昏死過去。五姨太見狀驚呼一聲,一邊扶起老爺一邊高聲嚷嚷說:“快,快差人去把老二找回來,這都什么光景了,他還在外邊吊兒郎當,就惦記著納妾的臭事兒,只顧賞景、戲女人了吧。”
最聽五姨太令的耿金標聞聲而動,招呼兩個手下騎上馬急匆匆出門,一路尋找二少爺季鴻江去了。這下,季府徹底亂了陣腳,雙喜臨門幾乎變成了喪事臨門,可獨自逍遙在外的季鴻江此時此刻卻渾然不覺。
昨日清晨,季鴻江早早領著干練的男傭福生出門,他回復父親說:“按老理兒講,人家李水旺嫁閨女該得彩禮,咱家大門大戶的不在乎這點銀子,可五姨太覺得咱們替老李頭擺平了道上的朋友,還替他家還了高利債,欠他什么!別把那些個窮棒子寵壞了。可兒子總覺得,買頭牲口還要帶個韁轡的,何況是個活生生、水靈靈的大閨女呢?我給李家多少送去些吧!也不失咱宅門的威儀?!?/p>
季寶臣陰陰笑著,思忖著生意上的事兒都懶得理會呢,何況這破事兒,他干脆擺擺手讓二兒子看著辦吧!看父親欣然答應了,季鴻江心花怒放,暗想這下可以到賬房支銀元了。自從上次季鴻江拿著一筆貨款偷偷去了賭局,不僅輸?shù)镁猓€被開賭局的黑老大挾持,要不是父親派人星夜送錢贖回自己,他不知道要遭多少罪!那次以后,季府的各個賬房再也不買季鴻江的賬了。
俗話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季寶臣的嚴令到了一肚子鬼主意的二少爺這兒便不靈了,季鴻江總能找借口唬些銀兩私用。賬房里取了銀元,他又回自己的宅院給兩房妻妾胡亂撒了個謊,隨后匆匆出門。
騎著大青馬,看著漫山遍野的青草野花,季鴻江悠閑自得地盤算著先去哪兒逍遙快活:老爹有錢不拿白不拿,花了也白花!縣上“翠鳳樓”的心肝兒碧玉該疼疼了吧!可那姓趙的老鴇子難對付些,不見著真金白銀不會讓那幾個心肝寶貝出來會客。再去鎮(zhèn)上賭局摸上兩把小牌,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沒準兒能連開幾糊!翻翻本兒。要是有空再去李家轉一圈,好幾日沒見李家的美人玲瓏了,心里癢癢得難受。
說起將被花轎抬回家的小妾李玲瓏,整日盼著“抱得美人歸”的季鴻江得意萬分,當初他和父親聯(lián)袂出手,幾招就逼得病歪歪的倔老頭李水旺乖乖就范,老老實實將養(yǎng)了多年的黃花大閨女交了出來。如今回想起來,那心計,那手腕,那伎倆,那招數(shù),真讓人拍案叫絕,季鴻江覺得他和父親簡直就是活諸葛再世,真是太有才了!想著想著,季鴻江不禁浮想起洞房花燭夜的美景來了,美妾花燭夜、久旱逢甘霖,人生幾大快事??!
路旁,柳枝低垂,野花嬌艷欲滴,而策馬揚鞭的季鴻江還盤算著:到那夜,該怎么折騰新娘子?嗯,這次得出點兒新奇花樣來。不知不覺中,季鴻江眉飛色舞起來,身旁的跟班望著他很是納悶。
雖說季鴻江這邊心花怒放,可李水旺自從攀上富貴的季家宅門,日子并不好過,可謂窩火郁悶加堵心。自從那次開盤賭石大敗后,李水旺一直病歪歪的,臥床不起。白天,玲瓏靠賣刺繡賺錢養(yǎng)家;晚上,還替鄉(xiāng)鄰們縫縫補補賺點兒小錢,除了省吃儉用攢錢給父親看病、抓藥,還四處打聽哥哥的下落。因無錢埋葬母親,玲瓏苦苦央告鄰家大哥幫忙,用草席匆匆卷了母親的遺體暫時存放在一處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