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季寶臣一共娶了五房姨太太，其中前四房姨太太均已抱病而亡。他膝下有四位公子和一位千金小姐，其中大少爺是大姨太所生，二少爺是二姨太所生，最為命薄的三姨太自從生下了三少爺后就去世了，孤零零的三少爺自幼體弱多病，沒幾年也自染“猩紅熱”夭折。季寶臣對三姨太母子的離世傷心不已，暗暗覺得府內(nèi)陰氣太重，竟然請了兩位得道高僧一連數(shù)周為他們超度，如此一來季府上下更陰霾不散了。

而四姨太生下的四少爺一直是老爺?shù)淖類郏俏坏笮U嬌媚的五姨太只給季府添了個閨女，取名季玉佳。

但季府內(nèi)外一直有些神乎其神的傳言，都說五姨太除了老爺還有相好的，還說五姨太只挑雷雨天和季寶臣行房，而且還帶著一副玉雕面具。此傳言來自一名季府的男傭，他曾在一個雷雨天偶然看到，五姨太帶著一副玉雕面具從季寶臣房內(nèi)傳出一連串的笑聲，她那對奶子白花花地晃在眼前，卻令人毛骨悚然……流言蜚語終究傳到了季寶臣和五姨太耳中，那名男傭從此不見了蹤跡，如同人間蒸發(fā)。

如今，季鴻?？偹阈堰^來了，可眼前除了一團朦朦朧朧的亮光卻看不見別的，他感覺渾身上下火燒火燎的，腦子里處處空白，胸中憋悶異常，想喊卻怎么也喊不出來，拼死力想看也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茫然中的季鴻海干脆信手胡亂抓向空中，模樣甚為可怖。季寶臣見狀驚恐起來，左顧右盼頓時沒了主意，恰好望見管家馮伍正領(lǐng)著一個身材瘦枯的老頭進屋門，老頭身上還斜挎著一個木藥箱，來人正是郎中老馬。

剛進門，老馬顧不上跟季寶臣見禮，放下藥箱，疾步走到床前，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銀制小盒打開，麻利地拿出一枚細細的銀針。

“四少爺，別亂動！小心亂了剛聚齊的那點兒精氣神兒。”老馬左手按下季鴻海的臂膀，右手的銀針已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快，我多給袁大頭！”季寶臣跺跺腳說?？衫像R不予理會，只顧低頭擺弄著盒子里那幾十枚銀針。

少頃，季鴻海渾身插滿了銀針，又服下了幾丸褐色的“九陽轉(zhuǎn)魂丹”，可他卻一動不動了，雙目緊閉。屋子里鴉雀無聲，死一般靜寂，身旁的眾人眼巴巴盯著臥榻上的季鴻海。

“季老爺，可否借一步說話？”老馬小聲說，季寶臣會意地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后轉(zhuǎn)至旁邊的里間。

“說吧，要多少診金？我全給。”

“老爺，這會兒不是錢的事兒，懸壺濟世是行醫(yī)之人的祖訓(xùn)，先救人再說。您老也別擔驚，四少爺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可？”老馬欲言又止，頓了頓。

“趕緊說呀，想急死我呀！”季寶臣抹了一把冷汗。

“恐怕，四少爺再度醒來后，他的神智會不清楚，腿也會落下殘疾，您老的心里要有準備啊?！?/p>

“什么？我沒明白！”

“四少爺外傷不重，但墜崖后有內(nèi)傷，濁氣會一下子齊聚頭部，必定要有后遺癥??！這種傷，在下以前也瞧過不少，很多傷好了的卻成了呆子、盲人。不過，他這會兒被我針藥齊下，不出半個時辰，清氣上升，濁氣急降，此乃邪不壓正！此刻，他尚在安神當中……”

“夠了，別說了！”季寶臣揮了揮大手，轉(zhuǎn)身就走。

床榻上，季鴻海卻睜開了一只眼睛，他靈活地四下望望，然后又迅速地閉上了……

來至堂屋坐下，季寶臣心煩意亂當中，一把抓起八仙桌上的水煙袋摔在地上，嚇得小丫鬟渾身哆嗦，呆愣愣傻站著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