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雨果在日本有相當(dāng)大的名氣。據(jù)說,日本明治維新時期一個政治家訪問歐洲,遇到法國這位浪漫主義大師。兩人談話中,日本人問雨果怎樣才能增進國民的知識,提高他們的思想道德水平,雨果答道:用小說來宣傳政治主張,是一個好辦法。我們知道,法國小說界向來有這樣的傳統(tǒng),18世紀(jì),啟蒙思想家們就曾寫了大量的小說作品,宣傳他們的學(xué)說,如伏爾泰的《老實人》、狄德羅的《拉摩的侄兒》等等。
如果單單進行政治的說教,老百姓聽得多了一定會感到厭煩,用生動的情節(jié)來敘述和渲染,使讀者在潛移默化中受到教育,接受了作者要宣傳的思想。
日本文壇曾經(jīng)有一個翻譯和寫作政治小說的熱潮,這種風(fēng)氣也影響了在日本工作和學(xué)習(xí)的中國知識分子。因要求變法而逃亡日本的梁啟超,最熱衷于提倡政治小說。他指出,中國的識字者,經(jīng)書可以不讀,但沒有不讀小說的。他不無夸張地說西方各強國的政治所以不斷進步,政治小說立的功最高。所以他稱頌小說是“國民之魂”。原來他編輯《清議報》,就刊登過多種小說。后來他干脆辦了一個名叫《新小說》的雜志。在創(chuàng)刊號上,他發(fā)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guān)系》一文,借用西方和日本的小說理論,開闊出小說有四種力量即“染、浸、刺、提”,他得出的結(jié)論是:“故今日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p>
梁啟超的主張和小說雜志的出版,吸引了許多人來從事翻譯和創(chuàng)作。梁啟超本人也親自操刀,翻譯了法國著名科幻小說家焦士威奴(通譯儒勒·凡爾納)的《海底旅行》和《十五小豪杰》。一時間譯小說讀小說蔚然成風(fēng)。
魯迅早在南京的時候就熱心閱讀翻譯作品,尤其喜歡林紓翻譯的西方小說。到日本后,受了梁啟超的宣傳的鼓動,更對小說的作用深信不疑。《新小說》這個刊物他是每期必看的,而且還寄給在南京讀書的二弟。在這個雜志上他看到了法國作家雨果的照片,又從日本報刊的介紹了解了雨果的生平,特別是在《國民日日報》上讀到了蘇曼殊和陳獨秀合譯的雨果的名著《慘世界》(即《悲慘世界》)。魯迅購買過雨果小說《懷舊》的日譯本。他還特別狠了心,拿出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套八冊的英文版雨果短篇小說集。
當(dāng)許壽裳向他約稿時,他就先從雨果小說的翻譯開始了。
雨果的《隨見錄》有一篇《芳梯的來歷》,敘述的是一個女子被無賴少年侮辱迫害的經(jīng)過,對其命運寄予深切的同情。魯迅給這篇作品取名《哀塵》,塵是塵世的意思,與小說之名同義。魯迅在《譯后記》中說:“……而彼弱女子者,乃僅求為一弱女子而不可得,誰實為之,而令若是!”呼應(yīng)著雨果作品中的感嘆。
更能表現(xiàn)這時魯迅的精神狀態(tài)的是另一篇文章《斯巴達之魂》。這是號召國民起而斗爭的作品。因為當(dāng)時中國人民正進行轟轟烈烈的反對沙皇俄國侵略的斗爭。沙俄早就想獨吞中國東北,這個時期趁著鎮(zhèn)壓義和團,八國聯(lián)軍進北京的機會,出兵東三省,肆意燒殺搶掠,并向清政府提出許多不正當(dāng)?shù)囊?。這一切激起全國人民的極大憤慨,上海的愛國人士發(fā)起了“拒俄運動”,要求政府拒絕沙俄的條件。日本留學(xué)界聞知此事,立即在神田區(qū)的錦輝館召開了誓師大會,宣布成立“拒俄義勇隊”,決心不惜犧牲,趕赴前線。當(dāng)時報名的就有二百多人。大會還給清政府寫了一封信,其中提到古代希臘的斯巴達國反抗異族侵略的事跡:“昔波斯王澤耳士以十萬之眾,圖吞希臘,而留尼達士親率丁壯數(shù)萬,扼險拒守,突陣死戰(zhàn),全軍殲焉。至今德摩比勒之役,榮名震于列國,泰西三尺之童,無不知云。夫以區(qū)區(qū)半島之希臘,猶有義不辱國之士,何以吾數(shù)百萬里之帝國而無之乎?”
魯迅寫作的正是信中提到的這件故事,他的目的是激動中國人愛國的熱腸。
魯迅的文章有很大的翻譯成分,他主要敘述上面提到的溫泉門戰(zhàn)役的經(jīng)過,歌頌了勇士們的大無畏精神,配合當(dāng)時的拒俄運動。例如:“彼等曾臨敵而笑,結(jié)怒欲沖冠之長發(fā),以示一瞑不視之決志?!边€有描寫那屹立陣前,決心一死的勇士時話:“飄飄大旗,榮光閃爍,于鑠豪杰,鼓鑄全軍,諸君諸君,男兒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