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思想和文學的饕餮之徒/122(10)

周氏三兄弟 作者:黃喬生


而進行思想啟蒙,魯迅那時覺得最好的手段是文藝?!吧w人文之留遺后世者,最有力莫如心聲?!钡袊奈乃?,一貫在儒家思想的統(tǒng)治下,溫柔敦厚,不足以震人心魄,于是魯迅認為應該“別求新聲于異邦”,到外國尋找能激勵人心的文學作品。在當時,符合這個要求的是“力足以振人”、“不為順世和悅之音”的“摩羅派”詩歌,也就是西方浪漫主義文學。

這就是他的文學論文《摩羅詩力說》的主題。這篇長文介紹了英國詩人拜倫和雪萊,俄國詩人普希金和萊蒙托夫,波蘭詩人密茲凱維支和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等的生平和作品,總結出他們的精神是“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文章高度贊揚這些詩人“不克厥敵,戰(zhàn)則不止”的頑強意志。例如拜倫,是這個摩羅派的宗主,他的詩就最有代表性。不但作品如此,他本人的行動也是反抗世俗反抗強權的。他為了援助希臘獨立,親自到希臘參加抵抗入侵者的戰(zhàn)斗,最終戰(zhàn)死在沙場。

對波蘭和匈牙利詩人,魯迅在贊揚他們的戰(zhàn)斗精神時,也寄予深切的同情。他們的國家都曾受沙俄的入侵和殘酷統(tǒng)治。他們的作品表現(xiàn)了憤怒情緒和反抗意志,是魯迅這一代中國人所能理解并能引起共鳴的。

周作人文章的觀點和魯迅很接近。他那篇題目很長的文章,據(jù)他說也是為了多掙稿費,湊起來的。本來可以分為上下兩篇。前半部分是講文藝理論,后半部分批評當時剛出版的一本《中國文學史》,覺得書中問題很多,就一條一條列出來加以批駁。

周作人在文章中提出文章(文學)應該有“四義”:“其一,文章云者,必形之諸墨者也”;“其二,文章者必非學術者也,蓋文章非為專業(yè)而設,其所言在表揚真美,以普及凡眾之人心,而非僅為一方說法”;“其三,文章者,人生思想之形現(xiàn)也”;“其四,文章中有不可缺者三狀,具神思,能感興,有美致也”。

關于文學的使命,周作人認為有四項:一、裁鑄高義鴻思,匯合闡發(fā)之;二、闡釋時代精神,的然無誤;三、闡示人情以示世;四、發(fā)揚深思,趣人生以進于高尚。

周作人給文學以相當高的地位。他說:“夫文章者,國民精神之所寄也。精神而盛,文章固即以發(fā)皇,精神而衰,文章亦足以補救。故文章雖非實用,而有遠功者也?!敝袊糯胁茇г凇墩撐摹分姓f,文章是經(jīng)國之大事,不朽的業(yè)績,當然是有些夸張。周作人也像魯迅一樣,寄希望于文學有力量改造社會和人生?!拔恼禄蚋?,思想得舒,國民精神進于美大,此未來之冀也?!彼氐奈膶W作品,也是立意在反抗的摩羅派詩歌。

文章批評了儒家的詩教,堅持要“擯儒者于門外”,他認為儒家學說“夭閼國民思想之春華,陰以為帝王之右助,推其后禍,猶秦火也”。其觀點之激進,比魯迅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還指出儒教的危害至今仍然十分嚴重:“第吾國數(shù)千年來一統(tǒng)于儒,思想拘囚,文章委頓,趨勢所兆,臨于衰亡,而實利所歸,一人而已。及于今日,雖有新流繼起,似易步趨而宿障牽連,終歸惡化,則無冀也。”

第一本翻譯集問世

周作人稱以上那些文章是流產(chǎn)的《新生》雜志的甲編,那么它的乙編就是接著出版的《域外小說集》。

魯迅、周作人和許壽裳三人仍同租房屋居住。新屋是朝南的,靠東一間是十席,周作人和許壽裳同住,西邊一間六席,魯迅獨住。還有一間三席的作為食堂,門廳兩席,下房三席,浴室、廚房和男女廁所各有間。這要比“伍舍”舒適得多,他們也可以擺好書桌好好做點事了。周作人翻譯了多篇短篇小說,拿到《民報》上發(fā)表,有些篇什還經(jīng)章太炎先生潤飾過。

他們想自己印小說集,最大的困難還是缺乏資金。可巧,這時,他們的住處來了兩個客人,是夫婦兩個。男的叫蔣抑卮,是個秀才,愛好讀書,思想比較開通。他到東京是為了治耳病。他的家境比較富裕,可以在東京租房長期居住,但剛到這里,一時還找不到,再加上不懂日語,需要人照顧,只好借住在魯迅這里。魯迅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搬到周作人和許壽裳的房間里,這樣湊合了兩三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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