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買第四天去學校,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學校的氣氛了。放學的時候,城買被G糾集的一群人打了個半死。G說,只要他一天不承認,一天不道歉,就每天都要被打。G沒有騙人,G從來都不騙人,G似乎后來早就不是為伊諾出什么氣了,而是一概的泄憤。至于這憤從何來,G自己都說不清楚。
城買連續(xù)挨打的第三天,也就是出事后的第七天,城買又一次被G召來的人逼問。天色從不知什么時候起就沒有再綻放過晴色,在城買的眼底,灰暗有如虛妄一般地蔓延開。他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上,這樣的命運仿佛沒有盡頭。G君的臉龐忽隱忽現,時而猙獰,時而竟然也有恐懼,他會在不忍的時候讓兄弟們停手,然后騎車回家。十多個人并排騎車,很壯觀,像是流氓,又像是部隊,因為有時也挺威嚴的,城買躺著的時候這么感覺。
這天,G離開的時候對城買說,你小子挺硬的,看起來比四格有骨氣多了。而后不重不輕地在城買身上踢了一腳,城買也不覺痛,比起身上綻裂的傷口,G親自下手算是輕的。城買躺了一會兒決定站起來,他以為他可以輕而易舉站起來的,但竟然不能。他的身體驟然劇痛,痛得撕心裂肺,他所有的精神被瓦解了。城買不知道原來有比刀傷甚至比心傷更痛。他的眼前掠過許多許多溫存的映像,卻用著最難以承重的身體一一體味。他看到母親,看到父親,看到伊諾,還有G君,還有那最后的不重的一腳掠過身體。城買重重地倒下了,并且再也沒有站起來。
城買的腎臟被G君最后的一腳踢破了,醫(yī)生對著趕來的居委阿姨們搖了搖頭。阿姨們端著做好的飯菜,看著這個沒有絲毫親屬關系的孤兒,站在冰冷的走廊邊緣,看起來蒼涼。城買竟然死了,他不是孩子的父親竟然死了。城買沒有再看到后面幾天的新聞,也沒有人報道有關他受重傷死亡的消息。
醫(yī)生說,這孩子最后一直說胡話,他說,你們別打了,孩子是我的,都是我的錯。
(五)年輕的老人們
G君和他那些幫忙打死城買的人們沒有被判刑,因為他們都未滿16周歲。不過他們被送去勞教,G君再也沒辦法上網。G君想念的青城回來了,G君卻可能很難再回來。G的論壇如果是樣東西的話,早就布滿灰塵了。不過青城回來以后,這里似乎又熱鬧了起來。
斑竹,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青城留言
我看Mazzy Star要再出專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范范留言
這個論壇究竟誰是斑竹?
--抹香鯨的淚留言
斑竹是個躺在黑暗中相信光明的人。他去了哪兒?我想是跟我一樣,有些難以想明白的事牽絆,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定是想明白了,但一定是不再年輕了。
--青城留言
青城那時去哪兒了呢?
--范范留言
我去了青春的盡頭,我送走了一個不該來的孩子,我失去了很多年輕時的朋友。我現在什么都找不到了,什么都看不見了,我很害怕,找不到方向。音樂,假如真的能給人溫暖的話,為何此時不能救我,我已經開始懷疑。
--青城留言
青城究竟現在多大,為什么總說自己年輕時的事?
--小米留言
我現在已經16歲了。但我曾經年輕過。
--青城留言
中考來臨了,伊諾在最后一個月中回到了學校。伊諾似乎變了又似乎沒有變。從前她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母親或者生活,如今每天放學她都會挽起母親的手一起回家。只是她的笑容很迷離,有時莫名憤怒,把書頁撕成一條一條,把筆心割開讓油墨噴得滿手血紅。體檢的時候,伊諾死都不肯脫下衣服讓醫(yī)生檢查。她只是拼命地哭,還有眼神,有種很深的銳氣,那種仿佛洞悉痛楚的尖刻,終是讓所有的老師和醫(yī)生沒有辦法強迫。
思崎和伊諾后來都進了高中,誰都不知道漂亮的四格也曾經是殺害城買的兇手。四格去了哪里誰都不知道。思崎告訴了伊諾很多城買的事,伊諾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絲毫的同情。思崎有時愕然于伊諾的冷漠,雖然她自己也矜持于一種冷觀的姿態(tài)。思崎后來想伊諾是不會明白的,她知道伊諾的人生中是不會有一絲一毫他們曾經的影子了。城買,或許也只有在思崎的心中才占有那么一點點可憐的位置。牌已經洗好了,故事的高潮也過了,現在該收場了。城買的家中再也沒有一個人了,沒有人再去為這個曾經的孤兒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