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坐在電視前,正在看姚明。
"回來了?"樂文挪了挪身子,想起來。看見司雪一臉冷淡,屁股又灰心地落穩(wěn)在沙發(fā)上。
司雪換了鞋,往衛(wèi)生間去。她在衛(wèi)生間待了好長一陣,根本不像是在搞衛(wèi)生,倒像是必須找個地方,緩和一下神經(jīng)。的確,家里的變化令她緊張,令她心悸,她有種誤闖到別人家的感覺。
"那事兒,過去了?"等她走出來后,樂文問。
"啥事兒?"司雪強裝出一副鎮(zhèn)靜,她不想把自己的另一面露給樂文。
"就是,就是那事兒。"樂文的關心正在消退,好像剛擠出一點兒牙膏,手一松,噌又要回去。
"啥事兒也沒。"司雪丟下一句,往臥室去了。
樂文家三個臥室,這空間是別的作家不敢比的,可臥室的分配也是別人家不敢比的。樂文占兩間,司雪獨享一間。樂文要是想進司雪那一間,必須得醞釀好久的情緒,還要用最恰當?shù)姆绞秸鞯盟狙┩?。當然,一旦進去了,他們也會很投入,有時還表現(xiàn)得要死要活,可等那勁兒一過去,兩人馬上又出現(xiàn)冷反應,樂文會抱著自己的衣服,灰溜溜地離開。這種生活持續(xù)了很久,有七八年吧,好像自從女兒突然走了以后,這種日子便抬了頭。到現(xiàn)在,誰也沒覺不正常,更沒想過必須改變些什么。樂文這邊是圖自在,相當一段時間,樂文抱著你不要才好這樣混賬的想法,你不要我就去找別人,到時候出了問題,你至少也得負一半責任。樂文真是這么想的,后來跟司雪的吵架中,他還光明磊落地把這理由搬了出來。
司雪呢,一開始是冷,真冷。性學專家說,女人婚后六到七年,會出現(xiàn)第一次冷潮,可能要持續(xù)那么一段時間,這時候也是婚姻的危險期,因為性的冷會帶來一系列冷,包括對丈夫?qū)矍閷彝サ姆N種誤讀。司雪相信了這專家的鬼話,還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生理上。結(jié)果,等她再次需要時,問題出來了,被冷驅(qū)走的熱空氣再也回不到這個家了。其實司雪后來明白,那不是狗屁專家說的那種原因,是女兒,女兒奪走了她熱的權利,女兒也奪走了她對樂文的信任。她頑固地認為,女兒的橫遭不幸是樂文一手導致的,誰要他給女兒買摩托車?一個屁大的孩子,買什么不好,非要買一件兇器送她做生日禮物??蓯旱臉肺模尤贿€答應有一天出了名給女兒買跑車,堅定地做她飆車族的支持者。
瘋子!兩個瘋子!
樂文被司雪臭在那里,冷也不是熱也不是。想了想,拿起衣服,一摔門,出去了。
司雪的雙手被一聲門響震住。其實她半天不出來,是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換衣服。樂文主動問她,讓她忽然間找回一點兒以前的感覺,"家"這個字很猛地跳出來,把她身體里的其他想法全給擊了回去。禁不住就拿出一直珍藏的一件睡衣,想以這種方式投入到今天的氣氛中。其實司雪并不想拒絕樂文,甚至一直在默默地期盼著。更多的時候,司雪處在兩難中,一個心里她痛恨樂文,是他親手毀了這個家,盡管毀得還不算徹底,但至少,把她的希望和夢全給毀了。另一個心里,她也怕樂文繼續(xù)毀下去,樂文是作家,是天底下對家最不負責任的一種男人,他要是以作家的方式毀起這個家來,等待司雪的,將不只是地獄,她極有可能被撕碎,血淋淋地被撕碎,司雪怕,就算是死,司雪也想保全一點兒體面。所以司雪還存了一絲幻想,想讓時間將橫在婚姻中間的一堵堵墻慢慢移開,為他們提供一個通道,能重新?lián)碓谝黄鸬耐ǖ馈r且司雪是女人,是旺盛期的女人,對男人,不可能沒有需要。這件睡衣,就是專為這種時候準備的,可惜這種時候總是很少,睡衣孤獨地睡在衣櫥里,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啥用場了。司雪捧著它,忽然就有一種捧住幸福的錯覺。一種久失的幸福,一種接近于虛幻的幸福。司雪緩緩地褪下衣衫,褪下白日里的嚴肅和正經(jīng),把自己開放成一朵有毒的玫瑰,毒氣是那么的芬芳,那么的撩人,她已經(jīng)不能自禁了,有點兒蠢蠢欲動了,甚至想提前呻吟幾聲,也好在即將來臨的那一刻,能完全地進入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