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兒她走了有十年了吧?"陳雪吟突然問。
王起潮顫了一下:"十年,十年零四個月又五天。"
接著又是沉默。王起潮不安了,這是多少天來陳雪吟第一次開口問他,而且談起了他的妻子。他期待著陳雪吟問下去,又害怕她問。自從陳琳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突然撒手人寰,她就像一個夢,沉睡在王起潮心靈的最陰濕處,王起潮害怕有陽光突然把她照亮,更害怕別人突然闖進那一片禁地。每個人都有被自己封起來的秘密,王起潮的秘密里除了懺悔,還有生命不能承受的痛憾。
"她是二十六歲時嫁給你的?"陳雪吟終于又問過來一句。
"是二十七歲。"王起潮機械地回答。
"不,二十六歲。"陳雪吟對著窗外,固執(zhí)地說。
王起潮沒再糾正,這個問題沒多大意義,重要的是陳琳的生命因他而突然終止,那是一個無可挽回的悲劇,也是他今生今世不能饒恕的一個罪。
"二十六歲,她屬馬。"陳雪吟說。
"您記錯了,她屬蛇。"王起潮這一次糾正了。
"混賬!怎么能把屬相搞錯,她屬馬!"陳雪吟猛然動了怒,像是跟誰生很大的氣。過了一會兒,她又平靜地說:"她生在那個早春,草兒剛剛發(fā)芽。"
"什么?!"王起潮忽然想起醫(yī)院里她曾喊過的名字,眼睛驚得老大。
陳雪吟卻丟下他,默默離開陽臺,進了暫時供她睡覺的臥室。
王起潮心里,再也無法阻擋住一個接一個的猜想,不,不是猜想,幾乎就是對真實的一次次觸摸。這個夜晚,他好幾次從床上驚起,冥冥中聽到,屋子里好像有響動,側(cè)耳靜聽,卻什么也沒有。對面的屋子靜靜的,一點兒聲息也沒。
波波再次打來電話,問陳雪吟是不是還住在他家。王起潮支吾兩句,借口工地有事,把電話掛了。
那天波波拿著照片,再三讓王起潮確認,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陳雪吟。王起潮只看了一眼,便確認是她。但他沒跟波波承認。
"為什么?"王起潮一次次問自己。其實他心里很清楚,他跟波波同樣迎來了困惑,這個叫陳雪吟的女人突然帶著一大團迷霧闖進深圳,把他們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攪得更亂。第二天中午陳雪吟對著陳琳的照片發(fā)呆時,王起潮便知道,自己要搞清楚的絕不只是她跟林伯久的關(guān)系,一個更大的疑惑從心里跳出來,嚇他一跳。嚇過之后,那個想法便越發(fā)明朗,以至于陳雪吟突然提出要走時,王起潮竟用一種近乎粗魯?shù)姆绞阶柚沽怂?你不能走,你必須在這兒住下來!"這話聽上去真就有點兒像工頭,如果陳雪吟去工地看看,王起潮在工地上扯著嗓子罵罵咧咧的做派保不準會讓她怎么想。王起潮卻顧不上這些,現(xiàn)在不只是把她留下,重要的是還要從她嘴里掏出實話。
誰知陳雪吟突然就閉起了嘴巴。那晚以后,她又恢復了剛來時的樣子,除了做飯,除了默無聲息地站陽臺上發(fā)呆,跟王起潮,再也不肯說一句話。王起潮又不能拿話逼她,日子突然間就有點兒緊張。
波波偏是不理解,她認定王起潮在玩一個陰謀,陰謀的動機和目的她雖不是十分清楚,但她已經(jīng)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一個男人為什么要平白無故地關(guān)心一個女人,他的關(guān)心里到底有幾多真實的成分?還有,為什么一提陳雪吟,他的關(guān)心就變了味?波波將一連串的疑問說給鄭化聽,鄭化也是一頭霧水。這個時候的鄭化已回到管理層位子上,職務雖是副總經(jīng)理,但百久很多事,都回到了他手上。
"你先不要胡想,王起潮這個人,我還是多少了解一點兒,不像你想得那么壞,至少不能把他跟馬才想成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