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對象就上廁所了。接下來是吃飯、去看戲,沒機會單獨和他說煤的事,直到散戲回到對象家,大姐到了他的屋,才又扯到煤的事。
“到底有煤沒有煤?”
“想有就有,不想有就沒有。”
大姐知道對象心里不暢快,嫌自己總是討東又要西,也就不言聲,在他屋里瞅了瞅,從墻上摘下他一件臟衣裳,端個臉盆到院里乘著月光洗了洗,回來把濕衣裳晾起來,臉上也一樣擺滿不暢快。對象過來拉她手,她一下把他的手扔到半空里。
“規(guī)矩些!”
“吵啥兒,小聲點……”
“怕人聽見你就規(guī)矩些。”
“我又沒說不給你家煤……”
“好像我家離了你就不燒煤做飯啦!”
“過兩天我就把煤運到你們村頭上。”
“好歹一個女婿也是半個兒。”
“要多少煤?”
“五百斤也才能燒一月多……又過年?!?
“運兩千斤不就完了嘛?!?
說兩千斤的時候,他朝大姐身邊靠了靠。大姐本意是要五百斤,看對象有意多給些,才說了五百斤才能燒一月多,不想對象一張口就說了兩千斤。大姐感動了,心軟了,過去笑了笑,說煤緊張,一千五百斤也行。他就一下把大姐攬懷里,動了手腳,說最少得給兩千斤。兩千斤煤得六十塊錢,大姐就沒有阻攔他,任他摸了去。后來大姐想攔他,他又說過年了,得給大姐買一套料子衣;再后來大姐又想攔,他又說你娘操勞一輩子,下次去洛陽,無論如何記住給你娘買個羊皮襖。大姐就終于抵抗不住了,想由你摸去吧,可就這時候,煤站有人來敲門,大姐一折身,整著衣裳把門打開了……
大姐當然對這煤要看重,這兩千斤煤差一點讓大姐不再是黃花閨女了。
大姐挑著煤擔朝前走,路邊的小樹一棵一棵朝她身后靠。想著為要煤那晚自己受的辱,吃的虧,臉上一陣一陣熱。就是這時候,大姐聽到迎頭來的一句話:
“喲嗨,這煤可真好!”
大姐抬起頭,村長橫在路當央,兩眼明明亮亮瞅著大姐挑的煤。大姐朝村長笑了笑,說村長,忙啥兒?
“當個破村長,忙得家里沒煤燒,”村長說,“我去找人到鎮(zhèn)上幫我買車煤?!?
大姐忙把煤擔擱地上。
“沒煤燒先去梁上挑幾擔?!?
“已經(jīng)差人明兒去鎮(zhèn)上煤站買?!?
“反正這煤我家燒不完?!?
大姐說著,挑起煤擔折個身,就往村長家里走,村長在后邊追幾步,說這怎么好,這怎么好。大姐說沒有啥不好。村長說你慢點,讓我自個挑。村里事情多,大姐沒扭頭,說你去忙村里事吧。村長就不再追她了,讓大姐在前邊挑著擔子,自己在后點了一支煙,吸著悠悠然,到家里大姐已經(jīng)把他家煤池掃潔凈,把一擔煤倒進了煤池里。
“挑兩擔夠燒就行了。”村長說。
“統(tǒng)共兩千斤,一家一半吧。”大姐道。
“聽說鎮(zhèn)上煤也不易買,”村長又點一支煙,“說有的鎮(zhèn)干部家里也是燒柴火。”
“以后燒煤你就別管了,我對象在煤站?!?
“干啥?”
“會計?!?
“那我就把心操到村里事情上。村里事情七七八八煩死人……回去給你娘說說,你家的院墻先別扒,沒人提意見就算過去啦……”
煤有啦,老大對象送到村口上。
院墻不扒啦,村長親口說的。
日子中有這么暢快的事,娘早先沒有敢想過,如今好事踢踏踢踏入門來,娘便生了許多感慨。罷了夜飯,把大姐叫到身邊,說你比娘命好,結這么一門好親戚,當初你還不答應,看,不然讓你后悔一輩子!大姐對娘笑一笑,說我看不出這門親戚哪兒好。你別不知足,娘說,人心不足蛇吞象,下一步該想想你妹的婆家啦!
“一定得讓老二找個好婆家,”大姐說,“女娃們有福沒福,一輩子日子好壞,寶都押在她的對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