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煤站大門口,大姐的對象和二姐說了幾句家常話,就獨自往一道街上走去了。大姐領(lǐng)著二姐去街上逛商店,逛小攤,在人群中擠來擁去,還給二姐買了兩根兒從縣城運到鎮(zhèn)上的奶冰棒。一根兒五毛,兩根兒一塊錢。二姐吃完了,說這冰棒就要一塊呀。大姐說,是牛奶做的哪能不要一塊錢。早知道一塊錢,還不如去誰家找一碗井水喝,二姐說,吃一碗羊肉泡饃也才八毛錢。大姐沒說話,在二姐身上擰一把,就去飯店給二姐買了一碗羊肉泡饃。吃完了,大姐領(lǐng)二姐到了自由市場。自由市場是專賣衣裳的,那衣裳是洛陽人從廣州買過來,又賣給鎮(zhèn)上的小衣販,花色、款式、布料,都是城里人幾年前不消再穿的,掛到這鎮(zhèn)上,卻顯得處處都是新。新得使自由市場都如水洗一般凈,人人臉上都有一層紅顏色。
大姐挑了一件鮮紅的針織衣,穿上去立在二姐面前說:
“好看吧?”
“好看?!?
“好看就買了?!?
大姐付了五十塊錢,把衣裳疊起來。
二姐說:“姐呀,你從哪來的錢?”
大姐說:“傻妹子,還能從哪來,對象給的嘛!”
二姐說:“你對象好像家里開銀行?!?
大姐說:“誰讓你要找那高中生,活該你受窮?!?
二姐就不再說啥兒,眼看著面前人群波來浪去。這時候,日頭熱起來,曬在正頭頂,如烤著一爐火。二姐額上滲出一層汗。大姐說你不會擦把汗?二姐就用手在額上草草抹一把。大姐把自己的手巾遞給二姐說,你對象連個手巾也沒給你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窮,二姐把手巾還給大姐說,有了錢看你張狂的。大姐笑了笑,拉著二姐的手。
“走,到毛線市場看一看。”
二姐把手從大姐手中掙出來。
“你不是說要給我買雙羊皮鞋?!?
大姐隔著衣服捏捏兜里錢。
“你不是說要我給你買個打火機。”
二姐撇撇嘴,說打火機能值幾個錢,眼下打火機、皮鞋我全都不要了,我也想買一件和你的一樣的針織衣。你真傻,大姐說,針織衣才五十塊錢一件,想要衣裳你就花上百兒八十的,好好買一件。
“你出錢?”
“當(dāng)然我出錢?!?
這么一說,大姐便拉著二姐朝一道街上走。我對象有個要好的,大姐說,他專做服裝生意,別人都從洛陽買了回來賣,他直接跑到廣州買回來賣。大姐說道他家衣裳顏色鮮,質(zhì)地好,價錢小,想要啥兒挑啥兒。二姐就被大姐牽著手,串胡同,走巷兒,繞過豬牛羊兒市,到了服裝販子家。
販子家住的是幾個月前蓋的兩層樓。院墻用紅磚砌起來,不叫院墻叫圍墻,整個家里不見土。院中央栽了一棵桂花樹,恰好時至八月中旬,滿院流蕩著桂花香,人一入院吸上一鼻子,心里就輕輕飄飄了。大姐和二姐一到大門口,很知禮地敲敲門,販子忙迭迭地一開門,那香味就刺進姐們鼻里了。
“好香啊……我們想來你家里買件針織衫?!?
販子瞟瞟我二姐,臉上泛出一層豬血紅,說我大姐你是誰的對象吧。大姐笑了笑,說是。販子的雙手便立馬沒處擱,一手扶在門框上,一手去臉上捏捏鼻尖,摸摸額門。我和你對象從耍尿泥起就是好朋友,販子說,別說買不買,看上哪件拿走就是了。這么大方著,販子領(lǐng)我姐們踩上樓梯,到了二樓。
二樓沒人住,滿墻壁都是掛的從南方運過來的樣品衣。原來這販子并不上街賣衣裳,而是從廣州、上海那兒倒過來,再成批賣給小衣販。姐們到樓上,大姐先自倒吸一口氣,站在門口不動了。二姐站在大姐背后,身子怯怯的,她望見大姐的脖子后面成了粉紅色。販子立在樓梯口,一直盯著二姐看,不停地用手去鼻尖擦汗珠。
“挑吧,”販子說,“想要哪件都行。”
大姐轉(zhuǎn)身問二姐:“你想要哪一件?”
二姐低下頭:“哪一件也不想要?!?
大姐說:“咋的了?”
二姐說:“我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