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忽然眼里有了淚。
“都怪我自己……”
大姐把二姐的雙手松開了。
“等姐有空再去給你說說吧?!?
二姐開始洗肉,大姐又開始和面。和面的時候,大姐教育二姐說妹子你還小,今年還不到十九歲,和高中生吹了就吹了,翻了就翻了,咱不能把一輩子的日子壓在高中生的窮命上。大姐說,能嫁給那衣裳販子更好,嫁不了也不用去后悔。姐比你年齡大,比你看人認得準,我覺得那販子沒有好脾氣,說不了結(jié)完婚他打你又罵你。男人們不打女人就覺得日子不好過。而且那販子錢多人卻摳,姐去他家?guī)状嗡紱]讓姐吃過一頓飯,更別說能從他手中要出幾塊錢來了……
就是這大姐正規(guī)勸二姐時,大姐的對象突然走來了,像一個棍子立在院落里,手里提一個裝滿東西的小黑包。大姐隔窗看見對象,忙不迭兒出來接過包,把對象迎進上房里,把小黑包放到桌子上。接下去就吃肉絲撈面條,大姐的對象人雖瘦小,卻整整吃了兩海碗。吃了飯,他說煤廠忙,得緊趕緊地回去上班兒,大姐就去給他騰那桌上的小黑包。
大姐拉開小包的拉鏈,臉上的粉淡紅色立刻沒有了。那包不是裝的給娘過生日的禮品,而是賬本和她對象走路熱時脫下的汗衣裳。大姐背對對象,讓心境靜一靜,慢慢轉(zhuǎn)過身。
“吃飽沒?”大姐問。
“吃飽啦?!睂ο蟠稹?
“沒有吃飽再給你撈上一海碗?!贝蠼阏f,“我們家里雖窮,一頓飯總還管得起?!?
對象疑疑怔怔地望著我大姐。
大姐把那黑包提在手上。
“走吧,我送你?!?
對象本來還想再坐會,似乎有話要給我娘說,或是給二姐??纱蠼阋呀?jīng)把包提在手上走到屋門口,這就只好起身叫了我娘一聲,說我走了。娘說你走好,便同二姐一道把他送到大門外。余路留給大姐送。
從我家門外到梁脊,是一段纏緩的上坡路。九月份,太陽不熱也不涼,風溫溫暖暖吹過來。山麻雀在路邊啁啾不停。這段路上,大姐和他對象不言聲,待上完坡,到了梁脊平路上,到了往日送他分手的老地場。大姐的對象止了步。
“別送了,你回吧。”
大姐沒有把包還給她對象。
“你今兒來干啥?”
“來給你娘過生日?!?
“那你包里裝滿了賬本干啥兒?”
“順便到幾家磚窯討賬。”
大姐說:
“你是去討賬,順便到我家吃一頓娘的生日飯!”
這句話大姐的對象吃不消,看看梁上,左右無人,就把嗓門抬高了一點,說大姐你是咋的了?這些日子見我就來氣,好像我刨了你家墳上一棵樹。真刨一棵樹,你也不至于這樣說話像是嘴里吃了槍子兒。大姐本來從昨天下了桂花酒樓心里就總懸著一件事,飯前又聽二姐說她和高中生鬧翻了,原因也是為了鎮(zhèn)上那販子,七緊八湊,正好該把一肚子煩亂變成火氣泄在對象身上。對象今兒來得好,不提禮品是對的。若要今兒他不來,或來了裝了一兜鄭州罐頭、洛陽糕點,縣城的小糖什么的,大姐就不知道事情到底該咋辦。你來給我娘過生日,大姐上下松著手里的黑包說,難道就兩手空空嗎?
大姐的對象說:“那包里裝的不是有梨嘛!”
大姐忙又把包放地上,打開包,把包里衣服翻出來,果真見包底有四個不大不小的黃香梨。翻包時大姐生怕那包里黃梨有半兜,一看僅有四個,大姐放了心,便胡亂地把他的衣裳塞進包里站起來。
“這梨有多少!”
“沒有一二斤?那么大的個?!?
“不是你買的?”
對象忽然不言聲,臉上糊一層尷尬色。
大姐用腳輕輕踢一下地上的包。
“這梨到底是不是你買的?!”
這一踢把她對象踢惱了。
“不是又咋樣?”
“到底哪來的?!?
“我去討賬出門時,人家塞進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