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關(guān)機,怪不得好久沒聽到電話響,按下紅色電源鍵,心里念叨,求求老天保佑還能打電話,只要能打一個就成。坐在葡京門口的臺階上我已經(jīng)把口袋翻了個遍,身上的錢全部加起來僅剩幾十塊,打車到關(guān)閘要30多,到了拱北還得要交地下停車場的停車費,車子在那里放了兩晚,這點錢已不足以支付。想到這我心里一陣抽搐,我被這場賭害得痛徹心扉,輸?shù)竭B停車費都交不起。
開機后短信的提示聲滴滴滴響個不停,我顧不上看,趕緊撥出一個號碼,心里默念,快點接,快點接。果然沒失望,一個聲音從里面劈頭蓋腦地噴薄而出:“你個黑佬死到哪里去了?”話雖粗野,感覺卻似林中的百靈鳥叫般悅耳,我顧不上回敬,搶著說:“阿貴,半小時后到拱北關(guān)口接我!”話音剛畢,手機噗的一聲就沒電了。
在關(guān)口接到我的那一刻耿福貴什么也沒問,但我知道他一看見我蓬頭垢面的樣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也懶得給他解釋,拉開車門就貓身鉆進后座,斜歪歪地朝上面一倒,然后哼哼兩聲,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一下子全身放松,睡意即刻襲來,感覺有覺可睡真是人世間美好無比的事。
我是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的,迷糊中耿福貴說:“睡夠了吧,出來喝杯酒。”我習(xí)慣性抬起左手,卻空蕩蕩什么也沒有,舉頭看墻上的鐘,指針指向7點,扭頭窗外,燈光點點,黑沉沉的夜幕已降臨大地。
耿福貴什么時候把我送回家,我怎么酣然入睡,全無所知。
坐起來才發(fā)覺臥室里不對勁,平日放在床頭柜上的書蹤影全無,連梳妝臺上的化妝品也全都不見了,我站起身打開衣柜,發(fā)現(xiàn)青青的衣服少了許多,客廳茶幾上壓著一張紙條:我?guī)Ф喽嗷厍鄭u,再也不煩你。下個月回來辦手續(xù)。
我頹然嘆氣,萬念俱灰。
在水灣頭解放酒吧震耳欲聾的搖滾打擊樂聲中,我端著酒杯大聲問耿福貴:“你說,為什么我這么衰?”耿福貴說:“你壞事干得太多,去燒香拜一下佛吧。”我說我他媽的都燒了好幾回了,沒一件好事等著我!然后仰頭把一大杯芝華士干掉,揚手叫道:“靚女,叫DJ給我放首歌?!?
你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來陪我,
你是不是就這樣輕易放棄。
花開的時候,
就這樣悄悄離開我。
離開我,
離開我……
十多年前在上海五角場附近的校園宿舍里,伴隨著收錄機里這首齊秦的歌,我對躺在懷里的周青青說:“我會讓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蹦┝藴惖剿呡p聲補充一句,“我發(fā)誓這輩子只摸你一個人的乳房?!?
那時我還是一個情竇初開、激情飛揚的小伙子,頭發(fā)散亂,不修邊幅,閑暇時會胡謅幾句“我想你黑夜如塵”、“愛情是一匹怒放的馬”等連自己都不解其味的朦朧詩。最后一句是我的即興發(fā)揮,青青聽后臉紅了,嬌嗔地掐了一下我的手,嘴里說道:“流氓?!?
可我終究沒能信守誓言,在踏入社會、混跡于江湖的日子里,在夜總會,在桑拿房,在酒店,在車?yán)铮也恢硕嗌偃榉?,?dāng)初的承諾早已在一陣哼嗯咦喲的淫聲浪語中被拋至云外九霄。而青青呢,她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也讓我覺得怪異和難以理喻,她對青梅竹馬張萬峰的情感出軌如一塊石頭壓在我胸口。我越來越覺得男女之間的情感糾葛是永遠解不開的結(jié),純真的感情或許有,但必須得有一個時間和空間的定語。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花心動物,在沒有得到女人之前什么都“可以”,得到后什么都“以后再說”,用林升的話來說,“男人對女人的取舍,在乎新鮮而非漂亮也”。而女人呢,她們對愛總是索求無度,從來不會滿足,如果一段感情死亡,就會飛蛾撲火般地追尋另一段新的開始。所謂的專一只是曇花一現(xiàn)的璀璨,而天長地久亦不過是海市蜃樓的一場虛幻?,F(xiàn)在讀到小說里的“我愛你,我只愛你,我永永遠遠愛你”時,就覺得別扭,看到電視里的海誓山盟一生相守時就覺得可笑,參加婚禮聽到司儀問新人是否只愛對方,永永遠遠不分開,而他們又信誓旦旦地保證時,我總在臺下默默地想,最好還是把時間定語縮短一些吧!
在紛雜的記憶中,我呆呆地望著歌手抓著話筒在臺上手舞足蹈,嘴巴一張一合,周圍的喧囂此刻全聽不見了,只有一個聲音在我腦際回響:你呀,表面玩世不恭,實則上壞得又不徹底,受不得氣,遲早要吃虧的。
我倒在桌上號啕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拳頭捶打著桌面,杯子和酒瓶紛紛跌倒,耿福貴扶住我,大聲吼道:“走,我送你回家?!被秀敝形覓昝撍氖?,使勁把他往外推:“我不回那個家,我要回湘西,我要找我媽……”
這一天是10月31日,西方的萬圣節(jié),酒吧里“鬼影”幢幢,只聞聲音,不見人面,各色男女動作曖昧,心懷人盡知曉的淫邪目的。在海嘯般的disco樂聲伴奏下我伏臥于人群中,手里握住一個空空的酒杯,口喘粗氣,眼神迷離。
今宵酒醒何處?水灣頭,空床孤枕。
青青你會站在青島五四廣場的海邊眺望南方嗎?林升你在和王小麗偷歡嗎?劉欣呢,你在干什么,你會不會為那一夜的瘋狂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