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很尷尬:“哪能,我老婆孩子都是莊稼人?!?
“就是嘛?!标犻L說,“說到底你也是貧下中農(nóng),也是半個莊戶人家,你應(yīng)該最知道莊稼人的心——啥也不圖,就圖你張書記以后檢查農(nóng)村工作時,多往我們瑤溝跑一跑?!?
“要去的,”張書記“很是書記”地說,“我以前應(yīng)該說官僚主義啦,日后一定多往你們隊里跑?!?
有了這話,隊長一笑,老高叔就過來推著車子,忙忙慌慌和我一道朝書記家里走。張書記似乎還要攔一下,可我們已經(jīng)拉著車子走遠(yuǎn),也就只好在樣子上很不情愿地作罷。我們走得很快,書記和隊長在身后跟著。他們吸著書記的煙卷,嘴不停地說道。話語多是書記問些生產(chǎn)隊的情況,隊長答說從書記上任去隊里檢查以后,社員們出工率高了,活路做得細(xì)了,注意農(nóng)家肥的作用了,等等等等,形勢很好,和以前相比,變化極大,這都是因為張書記的那次關(guān)心才有的。
張書記很高興。不斷有書記那鈴鐺般的笑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在追著我們。
書記家是一座瓦房小院,看去就像一座機關(guān)院落。我和老高叔把車子停在門口,書記過去和他媳婦說了幾句,媳婦就笑著出來,讓我們把麥子抬進廂房。
這廂房是書記家的一個倉庫,屋里七七八八堆得極為雜亂。冬天風(fēng)干的臘肉,呈出枯黑的顏色,一吊一吊掛在一根鐵絲上,每一吊都有二斤重,像秋天將盡時絲瓜架上掛的絲瓜一樣,彎彎的皺巴巴的。
“這啥?”
“臘肉?!?
“好端端的,何苦風(fēng)干哩?!?
“不壞,啥時都能吃。”
老高叔和我這樣說著,瞅一眼門外,順手摘下一吊,塞進騰空的麻包,就卷了起來。我想這好歹是書記家里,大家來還有正事要干,這樣總不合適,萬一書記知道了,非誤大事不可。
“老高叔……”
“你也摘一吊吧!”
“不要?!?
“不要走吧。不瞞你侄兒說,你家兄弟妹妹都三年沒吃過臘肉了?!?
從廂房出來,隊長和書記在上房喊我們進去,我心里噗噗直跳。老高叔不怕。他把那兩個麻包卷在一塊,夾在胳肢窩,大聲對著上房說:“我把麻包送到外邊車上?!?
我朝上房走去。上房正屋里,坐著書記、隊長和老高叔的舅。一入門,隊長就對書記說,這就是連科。老高叔的舅望著我,書記也望著我。書記望我時,就像在商店挑選東西。我站在正房門里,面對著一扇屋門。那扇門上的白對聯(lián)還一點未破,聯(lián)句是“抓革命促生產(chǎn)形勢一片好,”我想回身瞅一下背后門上的聯(lián)句是什么,可在書記的眼前不敢扭動,只好把頭勾了下去。書記家屋里是水泥地。
“高中畢業(yè)?”書記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