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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驢子”在我的辦公室里表現(xiàn)得很殷勤。他還蒙在鼓里,顯然對我沒有惡意??磥磲t(yī)生的戲演得不錯。不過,吳卻沒能做到守口如瓶?!绑H子”的自供太有意思了,很難守住秘密。結(jié)果,學員們都在他背后偷偷恥笑他。
“驢子”下令把日本俘虜帶到醫(yī)生那里去注射阿米妥鈉。我們還帶去了一位名叫褚富的日語翻譯,他叫俘虜放心,醫(yī)生給他注射后,瘧疾就會治好了。然而,這次試驗并沒有什么效果。俘虜不知道任何對我們有價值的情況。他照樣犯瘧疾,我們也照樣沒搞到情報。話說回來,我們總算還是有點收獲。將來再給別人注射這種藥物就比較方便了,我們或許可以從這些人嘴里掏出點情報。這就是生活在中國的好處。在美國,除非犯人自愿,否則當局不敢使用這種藥物,盡管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用皮鞭逼供。我曾向新澤西州州長建議,在林德伯格綁架案的共謀犯豪普特曼身上使用阿米妥鈉,他卻對我說這是不合法的。后來,豪普特曼還是被判處死刑。中國當局則允許我使用這種方法,這樣就可以既了解真相,又不必訴諸殘酷的刑罰折磨。
在日本俘虜身上進行了一無所獲的試驗之后,我回到別墅,發(fā)現(xiàn)負責破壞工作的曾將軍正在我的辦公室里喝開水。他盡管肥胖,還是爬上樓來到我的爐子旁邊取暖,因為樓下的客廳又冷又潮。吳把我們用阿米妥鈉進行試驗的情況告訴了他,并且敘述了“驢子”的自供,當然是經(jīng)過刪節(jié)的。曾將軍聽了哈哈大笑。
“他說,”吳告訴我,“他很想在他的三姨太身上試試這種藥,不過她是絕不會同意的。他說他來看看你的炸藥和縱火器材搞得怎么樣了?!?/p>
“給他說清楚,”我說,“這不是我的功勞,而是他派來的化學家和工程師的功勞。我把事情全都交給他們?nèi)マk了?!?/p>
我原本只是跟他客套而已,然而后來我很高興,因為我無意中把責任撇清了。
招待曾將軍吃過午飯后,我們帶他去了院子角落里的工作間,那里正在制造縱火裝置和炸彈。這時,“驢子”和日語翻譯正把日本俘虜押回工作間下面的牢房。他們把俘虜放在床上,反鎖了房門。
中國工程師陳桓打躬作揖,把顯赫的客人引到工作臺旁。在那里,所有人都在高聲討論著他的手工制品:空心鉛筆、真空玻璃管和尚未完全做好的炸藥柱。我也很感興趣,因為自從把草圖和配方交給他后,我還沒有檢查過他的工作進展情況。他的兩名化學家助理也趕了過來,時不時做點解釋。
將軍和“驢子”顯然深受觸動,但我卻一點兒也不喜歡陳桓擺弄炸藥和化學藥品時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仿佛那些東西只不過是煤塊而已。再說,他那雙手笨極了,縱火器材和炸藥柱都做得很粗糙。我并不完全感到意外,因為我還從未見過擅長機械制造的中國人。
為了表演用適當方法合成的燃燒劑如何產(chǎn)生白色的火焰,陳桓拿來一個鐵炭盆,把它放在石頭地板上。他在盆子里放了兩小堆化學藥品,中間相隔3 公分左右,然后拿起了一管藍色液體。
“他在干什么?”我問吳。
“他要把液體倒進盆子,從而產(chǎn)生火焰?!?/p>
我往后退了退。陳桓把液體倒在藥品上,然而卻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他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大家都轉(zhuǎn)過頭來,滿臉疑云地看著我。在吳的幫助下,我檢查了陳桓的配方,發(fā)現(xiàn)他漏掉了一種藥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準備了一份混合劑,再次進行實驗。
“當心,吳!”我大聲喊著,把他往后拉。
只見一股刺眼的白色火焰猛撲向陳桓,他趕緊跳開,碰翻了工作臺上許多盛滿化學藥品的玻璃管和曲頸瓶。這些化學藥品立即化為白色火焰。我高喊著讓吳叫大家都跑出去。
我們沖出門外,殿后的曾將軍趴到一張石頭茶幾底下,其余的人躲在一堵石墻后面。隨后發(fā)生的爆炸震撼了大地,炸飛的碎磚爛瓦雨點般朝我們砸來。我探頭望去,工作間幾乎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
“日本俘虜!”我朝吳喊道。
我們急忙跑到關(guān)押俘虜?shù)牡胤?,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被炸倒,然而俘虜幾乎毫無損傷,只是鼻子和嘴上有血跡。學員們到處亂竄,激動地問這問那。驚慌失措的陳桓拼命向曾將軍做解釋。將軍的情況不比我們糟,只是弄臟了制服,蹭破了胳膊肘上的皮。
“我想,我們應(yīng)該喝點酒?!蔽覍钦f。
第一杯還沒下肚,樓下又人聲鼎沸起來。吳跑到陽臺上看個究竟,回來后哈哈一笑。
“俘虜逃跑了。”他說,“‘驢子’在發(fā)脾氣?!?/p>
“他怎么處置的?”
“他已經(jīng)命令大家去追捕了,并且打了電話向總部報告?!?/p>
過了兩個小時,我和吳正要進城吃晚飯,“驢子”回來了。
“他們抓住俘虜了。”吳說。
“在哪兒抓住的?”
“他正要溜進英國大使館的院子時,被抓住的。他以為英國人會保護他?!?/p>
“嗯,他們難道不會嗎?”
“他們沒有得到機會。在他們發(fā)覺之前,日本人就被拖走了。”
“問一下二號,他被帶到哪里去了?!?/p>
“他們把他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驢子’說要處決他?!?/p>
“處決他!”我驚呼起來,“天哪,為什么?”
“將軍說這個俘虜太不識相,好酒好飯款待他,他居然還企圖逃跑?!?/p>
“但是,”我說,“你不能因為這一點就把人處決了?!?/p>
“將軍說,為什么不能?”
我無言以對。是啊,為什么不能處決他呢?我意識到我得換個理由才行。
“告訴將軍,”我說,“這個日本人對我們很有用,把他帶到這里來?!?/p>
吳和“驢子”激烈地爭論了一番。
“將軍說,如果這個俘虜對你有用,那么,出于對顧問的敬意,他可以饒俘虜一命?!?/p>
“我需要他?!?/p>
“他說可以。”
我又找來一只杯子,為我們?nèi)齻€人斟了酒。
“干杯?!蔽艺f。
“干杯?!薄绑H子”嚴肅地應(yīng)道。
顯然,他以為這樣的讓步是幫了顧問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