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夫說,最多熬到七月,沒想到,五月太子妃便撐不住了。
從前聽人說,臨死之前,人是有預(yù)感的,尤其是病人。如今回憶起來,太子妃那天夜里執(zhí)意著人喚安朝過去,是不是也預(yù)感到時日無多?
夜里回光返照,早上人就去了。
不出乎意料,卻也悲傷,她待人不刻意親近,卻不失大方磊落,人一去,真心難過的人不在少數(shù)。
發(fā)喪那天,圣旨安撫,攜旨來的是皇后。
她一身素服,四十余歲也不顯色衰,白衣一襯,雪白肌膚更加細如凝脂。元兇出現(xiàn),我立時恨得牙癢癢,且她一派自然,仿佛太子妃之死與她絲毫無關(guān),蓋棺之時,甚至淚如泉涌,口稱這樣的好媳婦,就這么去了云云。
見過無恥的,就沒見過這么明目張膽無恥的。我不禁看向安朝,只見他面色平靜如水,淡淡注視皇后,仿佛眼前的是空氣。也許刻骨仇恨,到了這地步,一刀刀都刻在了心中,面上反而無跡可尋了吧。
戰(zhàn)爭的帷幕漸漸拉開,演員們卻八風(fēng)不動,各懷心事。
我不知道安朝的計劃,他當(dāng)然也不會和我說這么具體的東西。他開始恢復(fù)剛建朝時的來去匆匆,每次回來,我們說不到三句話,他就要走。倒不是出門,而是一頭扎進書房,和里面的親信一商議就是一夜,門窗捂得嚴實,又派人把守,如臨大敵之態(tài)。
難道他們都不用睡覺的嗎?
一天下午,我裝作沒事瞎轉(zhuǎn)悠,靠近那個神秘書房,沒走幾步,立刻被守衛(wèi)驅(qū)逐,像農(nóng)夫趕一只鴨子,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好不丟臉。
我咽下屈辱,邊走邊回望那破地兒。有什么了不起,跟誰想竊聽似的,送給我聽我還聽不懂呢。冷不防前面多出一堵墻,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了上去,頓時重心不穩(wěn),咕咚一聲,摔坐于地。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好痛,像裂成四瓣,我扶著屁股哼哼著,然后發(fā)現(xiàn)發(fā)髻也撞壞了,松垮垮地歪在一邊。
“小姐,你沒事吧?”
“我像沒事嗎?”我抬首怒視那堵可惡的“墻”,小樣,長得不錯嘛,一身白衣,你以為你是武林公子???看什么看,還看,都不知道扶我一把,沒看我努力了幾次都沒站起來嗎?
白衣公子沖我拱手,“得罪了?!闭f著伸出胳膊,橫在我面前,我懷著怨憤的心情,搭上他的胳膊站起來道:“下次走路多看看眼前,發(fā)現(xiàn)人家要撞到你了,就要及時提醒嘛?!?/p>
他不解地看我一眼,隨即賠笑道:“是是。”
連聲對不起都沒說,氣死人,還把我的發(fā)型撞壞了,我最討厭別人破壞我發(fā)型了,但看在他叫我小姐的分上,也不好再追究。正準(zhǔn)備來個漂亮的轉(zhuǎn)身而去,書房的門突然開了,安朝的一片衣角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此地不宜久留,我憑著做賊心虛的本能迅速逃離現(xiàn)場。
也許是我的書房行動感動了上蒼,這天晚上,安朝終于回來過夜,我有意背對著他坐著,拉長聲音道:“佛祖顯靈了——”
除了腳步聲,背后一絲人聲也無,我疑惑地回頭,他木著張臉都不看我,好像我剛才根本沒有出聲。他脫下外衣,也不遞給我,自己去掛,轉(zhuǎn)了一圈,找不到我平時掛衣之處,隨便扔在了椅子上。
笑死我,此人刮的哪陣風(fēng),跟他兒子似的,不高興就不理人。
“怎么了?”我問,“糖被人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