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也晚,連李萬春的“猴戲”《安大會(即《鬧天宮》)》也沒有看過,更不要說楊小樓的《水簾洞》了。一九八五年,他逝世前在北京演出,送我票,請我去看。似乎我只記得他演了《古城會》、《連環(huán)套》、《武松打虎》的折子戲,而沒有演猴戲。我至今記得萬春先生神采飛揚,唱腔響遏行云,而那時他已是七四老人了。不料月旬之后,他便騎鶴而去,魂歸道山。這真令人有廣陵絕響之嘆。
我是在東方書畫研究會成立大會上與萬春先生相識。我如約而至,萬春先生當(dāng)場作畫,畫的墨菊,淋漓而有韻致??蛷d中懸掛的一副對聯(lián)頗引我注意:“昔者楊小樓,今人李萬春”,不過當(dāng)時聊的主要是李老拜師張大千學(xué)畫之事,李老演猴的情況是后來專門聊的。
李萬春演猴先學(xué)楊小樓,但受益最多的還是溥儀的叔叔貝勒載濤。濤貝勒是名票友,以演《安天會》名動京師。李萬春整整向濤貝勒學(xué)了三年。載濤特別傳給了他演猴的秘訣:“人學(xué)猴、猴學(xué)人?!卑此髞砦虺龅牡览砭褪?,舞臺上演的是人格化的猴。在《安天會》“偷桃”一場,李萬春練出了一種技巧,在舞臺上吃真桃,轉(zhuǎn)圈啃皮不斷,最后用手一抻提起一長條果皮,常常滿堂好。
李萬春的猴機警,動作優(yōu)美,形象美觀。他還在前人基礎(chǔ)上發(fā)展了新的臉譜。過去猴的臉譜有三種勾法:“倒栽桃”(載濤用此勾法)、“一口鐘”(楊小樓用此勾法)、“反葫蘆”(李老內(nèi)弟李少春用此勾法)?!暗乖蕴摇鄙蠄A下尖與現(xiàn)實中猴臉相近,李老選擇了這種勾法。為了增加美感,他逐漸發(fā)展變化,勾臉紅白分明,減少生線條,給人以干凈、明快的喜感。而且在接近耳朵的地方加上棕色,給人以猴毛的感覺。在耳旁鬢角處還塞以毛球,類似武松的鬢邊發(fā)髻,給人以干練利落的感覺。李老自己演《安天會》“八卦爐煉猴王”中還在猴臉兩眼的眼圈勾上金色(以前別人演猴是不上金色的),表示已練成火眼金睛。到“受封門圣佛”時就成了滿臉金色,表示已成正果。這些都是他的創(chuàng)造。
除《安天會》外,李萬春后來排演了很多猴戲,基本循著《西游記》小說中的順序,如《石猴出世》、《花果山》、《水簾洞》、《鬧龍宮》、《鬧地獄》,加上《安天會》、《五百年后孫悟空》、《收白龍》、《收沙僧》、《收八戒》、《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等等;他在這些戲中塑造了各種孫悟空的形象,而且以黏、勾、搭、掛等各種技巧,獲得觀眾的喝彩。光李老研究出猴王的棍就有幾十種,可見他于此所費心血之巨。李老得載濤、楊小樓真?zhèn)?,又有改革?chuàng)新,他的表演細(xì)膩,刻畫猴的心理極為生動傳神,至今可以說后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