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重慶解放,蔣介石來到成都之后,形勢更加復雜。12月6日晚,在川康軍人和蔣介石之間扮演緩沖角色的張群在即赴云南前到成都我家里來后,祖父擔心張群一走,已率部退到成都的胡宗南等人會對他和家人動手,遂連夜讓父親開車把祖母和姑姑送到交往甚深的老中醫(yī)王樸誠家中,把我母親和哥哥送到我外祖母家,祖父則帶父親住到老部下鄒善成的兒子鄒蔭萱家里。12月7日,祖父只帶兩個隨從出城和鄧錫侯將軍會合,到彭縣組織起義,派人帶話指示父親轉移到南門外鄉(xiāng)下的鄒善成家中。鄒善成在當地鄉(xiāng)間很有影響,消息也靈通,住在這里如有事變,可有回旋余地。
據父親回憶,當時,熊克武也住在鄒家。作為國民黨元老,熊爺爺對當時的國民黨已經極度失望,決意不去臺灣。他和父親講到,蔣介石曾派人到他家里來動員他到臺灣去,他把手槍拿出來說,如果一定逼他去臺灣他就自殺,派來的人也拿他沒有辦法。為防止被綁架,他找到祖父,祖父把他隱蔽到鄒家。父親說,他在身邊放一把手槍,晚上就壓在枕頭下面。他安全地度過了那段動蕩的時光。
1950年西南軍政委員會成立以后,劉伯承任主席,熊爺爺是副主席之一。其他幾位副主席是:鄧小平、賀龍、王維舟、龍云和祖父。此次他們在縉云山避暑,便都是作為西南軍政委員會(后來的西南行政委員會)成員而被安排的。
在縉云山避暑期間,我家和熊家常來往。熊爺爺的大兒子熊伯齊、二兒子熊仲華常和我們在一起玩。熊伯齊比我大七八歲,在我那時的印象中,他是個帶著紅領巾,唱著歌,昂著頭的少年。上個世紀60年代初我們在北京再次見面時,我怎么也不能把沉穩(wěn)的他和當時的印象連接起來。熊伯齊潛心國畫、書法和篆刻,后來成為著名的篆刻家。在縉云山時,他總是和哥哥走在前面,我則跟在后面跑。我印象最深的玩法,一是采蘑菇,二是在竹林里抓筍子蟲。筍子蟲是有點像綠色螞蚱那樣的節(jié)肢動物,身子比較肥胖。把它們抓來放在火上烤一烤很好吃。我們遷居北京后,熊伯齊在上個世紀60年代前期常來家里玩,教我們練習田徑,畫國畫。記得他曾送給我一幅他畫的茶花,上面題詩云:
當年別鄉(xiāng)富童癡,
八載居京成人時。
蟄伏眾生北國地,
江南茶放遍春枝。
他到底大我許多歲,在我于北國地“富童癡”之時,他已生出成年人的思鄉(xiāng)之情了。那幅寄托著他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并浸涵著我們早年友誼的畫,在“文化大革命”抄家期間,也不知道被折騰到哪里去了。
把思緒拉回到縉云山中。一次,我和哥哥又到熊爺爺家去玩。傍晚準備回家時被告知房后的溪水旁邊有一只豹子在喝水,我們暫時不能出屋。熊爺爺打電話到家里,祖父和祖母叮囑我們不要急著回來,等豹子走了再說。我們靜靜地在屋里聽著外面的動靜……記不清是熊爺爺身邊的一個工作人員還是熊伯齊說,我們可以聽到的一種聲音就是豹子喝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