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內(nèi)蒙古大草原了,大概要兩個禮拜才回來,所以規(guī)定每天早晨都通上一個電話,報個平安什么的。
我不知有多久沒有讀桌上的書了,桌上的書就那么攤著,甜妞走了,羅素也走了,該是讀書的好時候了吧,我卻又讀不下去了。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視,去關(guān)心薩達姆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去關(guān)心基地組織和英國足總杯,總之都是些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孤獨,從來沒有過的孤獨。
想想書店里的所有瑣事都要自己打理,就撓頭,午飯時甚至找不到誰來替換一會兒,以便安穩(wěn)地吃頓飯、喝口湯,只好打電話叫外賣,外賣難吃死了,吃多了,無異于慢性自殺。所幸的是還有母親心疼我,星期天給我包餃子吃,那時候,幸福的感覺就由腸胃一直遍及全身。
這一段很奇怪,總有個把女學(xué)生跑來給我講段子,而且都是特辛酸特白毛女,目的只有一個:借書。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研究發(fā)現(xiàn),這些學(xué)生都來自戲劇學(xué)院,我猜,準(zhǔn)是那個"穿哈韓式衣服的女孩兒"搗的鬼,不禁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我決定以牙還牙。
我婉轉(zhuǎn)地告訴"穿哈韓式衣服的女孩兒"的同學(xué),說我又找到有關(guān)田漢的更有價值的資料,可惜一直見不著她,所以無法交給她。
果然"穿哈韓式衣服的女孩兒"很快現(xiàn)身了,說是來還書,仍是原來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把書接過來,鎖進書柜里,然后提醒她,我這里是書店,不是公共圖書館。"穿哈韓式衣服的女孩兒"知道自己中計了,沮喪極了,看她一臉的熊市,我開心死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大笑不已,羅素走了之后,我還沒這么開心過--咱們老百姓,今個兒真高興!
冷靜下來,我也覺得自己太無聊,無聊得就差到梧桐樹底下觀賞螞蟻打架了。我是靠E-mail來打發(fā)時光的,傳遞些葷段子解悶,讓空虛的心有個著落。我不該這樣的,我想,是不是該看看心理醫(yī)生去了?
突然有一天,羅素把電話打到了店里,說讓我馬上去美術(shù)館,有人想見我。
我沒問誰想見我,我也沒想問,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提前關(guān)了店面,打個車,離美術(shù)館還老遠我就看見了羅素,她竟梳著兩個長長的發(fā)辮,加之穿著一條及膝的A型裙,顯得特清純,有那么一點兒山口百惠的味道。我剛剛拉開車門,她就餓虎撲食般地沖將過來……
美術(shù)館正在舉辦俄羅斯畫展,三個展廳蜿蜒地掛著百十來幅19世紀(jì)的油畫。十幾個人看,一個人講,看的是美術(shù)學(xué)院的,講的是來自俄羅斯的一位著名漢學(xué)家。我對俄羅斯的畫知之甚少,只聽說列賓和列賓的《伏爾加河纖夫》。羅素更慘,連我也不如,干脆就是兩眼一抹黑。我們尾隨在參觀人群的后面,羅素問我想不想她,我說想,她嫌我缺乏誠意,非讓我再說一遍,我就再說了一遍。
看的和講的全部的熱情似乎都集中在油彩上,沒人注意到我們,羅素說,這是談情說愛絕佳的好地方,她就給我講她在內(nèi)蒙古的生活趣事,講得眉飛色舞,我覺得這時候的她美麗而耀眼。也許是聲音大了點,參觀的人用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噤聲,她就吐吐舌頭,稍微收斂了一點兒,可工夫不大,又忍不住地跟我咬起耳朵來。
我們漸漸地跟參觀的人群拉開了距離,牽著手,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畫中的世事無常滄桑變化,羅素時不時挑釁似的用小指摳我的手心,麻酥酥的癢,這種癢已經(jīng)完全取代了先前的那種孤獨和無聊的感覺。我也使勁兒地攥著她的手,讓她吃點兒苦頭,她呲牙裂嘴地做痛苦狀又不敢叫喚,我就特得意。幸好人們都在聚精會神地鑒賞藝術(shù),沒有誰看得見我們的小動作。
不知怎么就轉(zhuǎn)到最后一個展廳,這里最奪人眼球的是一座很大的石雕,只有一對接吻的青年,在一束強光的映射下,投下一地的愛情影子。顯然是受了感染,我們也不禁吻了起來,用的是石雕一樣的姿態(tài),很優(yōu)雅,也很俄羅斯。
吻著吻著,我就記不得身在何處了,逐漸瘋狂起來,我抱起她,讓她的兩只腳離開了地面。這時候漂浮在腦海里似乎只有幾個晃晃悠悠支離破碎的單詞:暈眩,迷亂,熾熱,飛翔,交融,觸摸,停擺的鐘,融化的雪……我們真的陶醉了,是忘乎所以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