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天,母親送我上火車,她幾乎把家里全部的積蓄都悄悄地塞進我的行李里,我裝作沒發(fā)現(xiàn),火車快要起程的時候,我將那些錢掖到弟弟的褲兜里,囑咐弟弟一定轉(zhuǎn)交給母親,當(dāng)時還不大懂事的弟弟答應(yīng)了,特別乖?;疖囬_出站臺,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對面也是新考上大學(xué)的女生一個勁兒問我,是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我沒理她,跑進了廁所里痛哭失聲--所有這些回憶都宛如昨天才發(fā)生的一樣,每一個細節(jié)都鐫刻在我記憶的記事碑上。
無論如何,我都很難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就是母親已經(jīng)衰老了。也許是我一直都沒有留心,所以才會有這種猝不及防的感覺。我想,我將來一定要把母親接到我的身邊,讓她安度晚年……
羅素告訴我,她在他們學(xué)校的老建筑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響尾蛇的窩,嚇壞了,趕緊通知動物園,讓他們把響尾蛇連窩端走??赡苁呛芫貌辉谝黄鸬木壒?,我們倆的心里都多少有點兒障礙,給對方講笑話居然逗不笑對方,這似乎不大正常。
有顧客來,我們都搶著去招呼,表現(xiàn)出極大的勞動熱情,一旦清靜了,就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我沒話找話說,"你的褲子挺帥的。"羅素今天跟我一樣,也穿了一件前面有拉鏈的褲子,聽我這么說,她就笑,脫下鞋子,用腳來踹我。
我借機攥住她的腳丫,說了句,"好一雙金蓮,起碼四十碼,"她就一邊罵我討厭,一邊掙扎,一不小心跌倒在我的懷里。這么一鬧,反而讓我們重新熟悉起來,使我們意識到我們曾經(jīng)是那么的親密,親密得一個身體融進到另一個身體里去。
"你想過我沒有?"羅素似乎剛剛恢復(fù)了元氣,又開始風(fēng)情起來,"我是說做夢的時候。"
"當(dāng)然有過。"我逗她說,"我總夢見我正在祠堂或關(guān)帝廟秉燭讀書,你花枝招展地出現(xiàn)了,又給我美酒喝,又替我打蒲扇,我一下子落入了你的迷魂陣里,就在與你顛龍倒鳳的時候,你搖身一變,原來竟是一個狐貍精轉(zhuǎn)世!"
"我一猜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來。"羅素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掐住我的嘴巴,威脅道,"竟敢尋姑奶奶的開心,好大的膽子。"
"娘子,饒了小生吧,再不敢了。"我假裝舉手投降,甘拜下風(fēng),她剛一放手,我反守為攻,雙手摟住她兩肩,我的嘴在她的頸間流連忘返,輕輕地噓著氣。她嫣然一笑,踮起腳尖親了親我的額頭,對我做了鬼臉說,"都怪你挑逗良家婦女……"我問她,"怎么了?"她咬著我的耳朵竊竊地說道,"我下面濕了。"
"哈,我一直以為天下最沒出息的就是我了,沒承想原來這里還有一個不如我的。"我故意笑話她。她趕緊上來捂我的嘴,不讓我講下去,要不是顧客突然進來,也許我們會鬧得更加不可收拾。顧客是個老熟人,他需要一本凌叔華1928年新月版的《花之寺》,我記得書架上有,叫他自己去找,他剛轉(zhuǎn)過身去,我就朝羅素吐吐舌頭。
羅素裝作生氣了似的,扭著臉,不理我,看樣子,是讓我哄,我立馬兒跟她作揖鞠躬,而且還要背對著顧客,怕被人發(fā)覺。羅素愈發(fā)的高傲得像個公主一樣,昂著脖子,對我視而不見。
央求了半天,她才垂下眼簾,仿佛很不屑地瞟我一下,用慈禧太后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問道:"你知錯了嗎?"
"小的知錯了。"我極盡低三下四之能事,不過,得把音量放到最低限度,一則是怕顧客聽見,二則是怕那只鸚鵡聽見,小家伙伶俐著呢,又十分好奇,逮什么學(xué)什么,要讓它聽見,萬一在大庭廣眾之下學(xué)舌說出去,我的糗就出大了。
"既是如此,我就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羅素搖頭擺尾地說。我趕緊點頭哈腰,"您吩咐,您盡管吩咐。"她掰著手指頭說,"我要吃蔬菜色拉,里邊有西紅柿、洋蔥、黃瓜和橄欖的那種。"說著,羅素舔一舔嘴唇,露出一副貪婪的樣子,像個饞貓。
小菜一碟。我讓她稍等片刻,我去買。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西餐館的色拉特棒,色味俱佳,而且絕對正宗,廚師是個巴黎來的大嬸,她的嘴唇抹得像法國葡萄酒一樣紅。另外,那里的薄荷茶也很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