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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節(jié):夏日風(fēng)暴(15)

明朝四季 作者:趙柏田


有了這個幾乎是天上掉下的餡餅,皇帝就有了令禮部召集群臣廷議此事的充足理由。之所以不在朝堂上直接提出,而讓禮部出面召集會議,表明皇帝還是充分尊重“禮”的,期望易儲大計在文官集團的共同配合和支持下順利進行。一開始的討論并沒有進入皇帝預(yù)設(shè)的軌道,文官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發(fā)一言,監(jiān)察官員一向以糾正風(fēng)紀為己任,給事中李侃、林聰,御史陳英等都以為不可。最后簽署表,贊同易儲的官員都須一一簽名,太監(jiān)興安在一旁監(jiān)督,大聲說,如果有哪位真的不贊成易儲,就不必署名了,免得首鼠兩端。此言一出,還有哪個敢不乖乖署名。于是胡濙代表眾官員表態(tài):陛下膺天明命,中興邦家,皇位應(yīng)該由陛下的親生兒子來繼承——“統(tǒng)緒之傳,宜歸圣子”。于是由禮部選定易儲吉日,挑選品行、才干一流的大臣組成新東宮僚官。

6月,立朱見濟為太子,時年六歲的原太子朱見深降為沂王。一起廢除的還有皇后汪氏,因為她堅決反對易立東宮。改立朱見濟的生母妃杭氏為皇后。內(nèi)閣起草的詔書中,關(guān)鍵性的幾句“天佑下民作之君,實遺安于四海;父有天下傳之子,斯固本于萬年”,據(jù)說引用自吏部侍郎何文淵所撰一聯(lián)。何文淵在仁宣時代曾和況鐘等人特敕為知府,以吏治清明調(diào)任吏部,此時也不甘寂寞附和時局,沾沾自喜于筆頭功夫,哪知在此已埋下了殺身之禍。典禮期間,大赦天下,舉凡親王公主、內(nèi)外臣工、邊鎮(zhèn)文武官員俱有封賞,又加內(nèi)閣諸大臣黃金各五十兩,東宮公孤官皆支兩份俸祿。一時名爵大濫,滿朝新貴,廷臣紛紛爭寵邀幸。而犯有命案的土官黃吰,也因擁戴東宮之功,不僅無罪開釋,還被留任京官,出任炙手可熱的前軍都督府同知一職。

有史家評述后來的英宗復(fù)辟,認為很大程度上是景帝朱祈鈺自己失德,貪位薄兄所致,奪門之禍的很大一部分責(zé)任要朱祈鈺自己去承擔(dān)。但話又說回來,朱祈鈺在易儲事件中除了大開名爵,并沒有殘酷殺戮的行為,這比之明成祖朱棣打擊建文帝后嗣及其勢力,可謂仁暴懸殊。然而改立東宮卻是朱祈鈺執(zhí)政八年中最大的敗筆,這一行為使他失去了人心,尤其是失去了文官集團中一批抱有正統(tǒng)思想的官員的支持,這些人一想到那日在朝堂上幾乎是強制性的署名方式,就感到莫名的屈抑和悲傷。而名爵大開助長的阿諛邀寵之風(fēng),也使得文官集團內(nèi)部意氣相激,恩怨相攻,無窮無盡的內(nèi)耗使政府效能急劇下降。

沒有史料記載表明朱祈鎮(zhèn)此刻的心態(tài)。東宮易了新主,皇后被廢,自己身系南宮,卻還得強打精神,二十六歲的朱祈鎮(zhèn)此時此刻的心情應(yīng)是憤怒夾雜著絕望。他好像泅入了一條黑暗的河流,前面沒有一絲光亮,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危險,不知何處是個盡頭。如此尷尬的境地,真還不如身處大漠,啖肥羊,喝烈酒。憤怒催生出他心中更多的報復(fù)欲望。他活著,麻木而隱忍,又像林中獸一樣警覺。他在等待機會。他馬上就會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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