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母親不拍不溜,常為點(diǎn)小事跟母親爭辯,弄得母親一度很傷心,感到他沒有涵養(yǎng),氣量狹小,不像個知識分子。母親甚至還正式給他寫過一信,警告他改改脾氣,否則,自己終有忍受不了的一天。
在母親打官司期間,李叔叔沒日沒夜地寫材料,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為一些具體問題,跟這個吵,跟那個翻臉,結(jié)果犯了心臟病,住院治療。天長日久,母親發(fā)現(xiàn)他生氣、發(fā)火、傷人,全是為了別人,沒一件是為他自己。
他心地純凈,一點(diǎn)不油,一點(diǎn)不世故,很像個小孩。對周圍人的不良行為,不管是誰,他都直來直去,張口就說,不計后果。
母親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感到他是塊頑石,但這塊石頭上卻閃著金子般的光亮。
母親還說李叔叔對她不只是開始認(rèn)識時好,結(jié)婚后還是那么好。隨著母親年老病多,常常住院,李叔叔的任務(wù)也年年加重,卻從不厭煩。他不放心小阿姨,始終自己親自陪住,親自為母親端屎端尿,跑這辦那。
他不像羅秘書那樣殷勤伺候母親是希圖從母親那里索取更多。他照看母親,陪母親說話,為母親買藥報銷,謄抄稿件,寫信復(fù)信……完全不圖任何回報。
這些年來,他沒有讓母親給他買過一件值錢東西,給他或他孩子辦過一件事。
母親終于認(rèn)識到了老李是個難得的好人。重情重義,有品有德。雖然毛病也突出,不那么圓滑,口無遮攔,四處得罪人,卻像鉛垂線一樣正直。黃昏戀有這么好結(jié)果的實(shí)在不多。母親很慶幸自己的福氣。
那秘書明白大勢已去,對李叔叔恨之入骨。秘書的兩個孩子,正值年少氣盛,也視李叔叔為奪去父親飯碗的仇人,一見到李叔叔就怒目相視。
母親與朋友通電話時,這個秘書經(jīng)常在自己屋的電話上偷聽。有一次母親來電話了,她正通話時,李叔叔去秘書屋辦事,發(fā)現(xiàn)秘書在偷聽。李叔叔當(dāng)即質(zhì)問他為何偷聽?這秘書嬉皮笑臉地說:“我是楊老師的克格勃。楊老師歲數(shù)大了,腦子不好,我要保護(hù)好她?!?/p>
……
1990年秋,母親和李叔叔前往珠海過冬。這秘書和他孩子竟然將母親臥室的門鎖打開,住進(jìn)母親的臥室。當(dāng)時香山寓所所有房子都供秘書和他兩個孩子使用,可他們還非要睡到母親的臥室,躺在母親的床上,蓋著母親的被子,枕著母親的枕頭……
世界上哪有這樣的秘書!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1992年3月母親出院后,到香山取兩個劇本,發(fā)現(xiàn)不翼而飛。母親很吃驚,氣惱。她明明記得去年離開香山時自己把劇本放在寫字臺的抽屜里,還用報紙包好,怎么就找不著了?母親在1992年12月26日日記中說:
更有意外事,當(dāng)我要去香山取劇本時,小羅在電話里說,我去年走時臥室的門沒有鎖。我更覺得蹊蹺了,去年走時沒有鎖門,他為什么不立時打電話告訴我(他一直在香山替我看房子)?卻待半年多后,我要去了,他才說出?這種種貓膩令我十分寒心,我才恍然明白,我是個東郭先生。過去不少人說這個人不好,我全不信,這個事實(shí)狠狠教訓(xùn)了我。以后我該擦亮眼睛了。可惜兩個劇本的丟失使我的文集從原計劃八本變成了七本……實(shí)在不寒而栗。
1993年長工資時,北京市文聯(lián)沒給小羅長,他又懷疑是李叔叔跟文聯(lián)領(lǐng)導(dǎo)說了他壞話,不顧母親身體有病,給母親打電話威脅道:哼,誰要背后壞我的事,我就讓他活不成!惡狠狠地重復(fù)了兩遍。
母親當(dāng)時正在同仁醫(yī)院住院,給氣得說不出話,心臟驟然難受,趕忙吸氧。
一口一個“恩師”,對母親點(diǎn)頭哈腰的人,最后卻對母親這么兇狠。
5月,母親回到香山,和羅秘書攤牌,決心解雇他,并給香山派出所打電話,講述了秘書威脅自己的情況。6月1日,派出所的警察乘車前來母親住處了解情況。小羅獲知后,態(tài)度大變,誠懇表示一定搬走。母親給他寫信說:
小羅,
一、前天電話上你表示可盡速搬走,這是明智的做法,越快越好。今我再特告知你,你最遲不得超過6月份搬走。因你有足夠的房子可以居住,完全有條件很快地搬走。
二、請你把我還在你手中的材料、東西整理好,全部交還給我——如我的圖章,兩個戶口本之一,和北植簽的住房協(xié)議。還有其他如我的信件,寫作資料等。
三、以前送給你的家具等,你叫我給你寫證明,這不合理(都有什么,我哪里都記得)??捎赡阋皇絻煞輰懨?,我可以簽字,分別保存。你借用的部分,如書箱、線裝書及硬木小柜等,在你搬走前,必須交回。
四、你修了電冰箱,由王同志給你送去110元修理費(fèi)。
總之,目前大局已定,我希望你尊重自己,我們爭取善始善終。
楊沫
我忙于寫作,你有何意見,或?qū)ν跬菊f,或?qū)懶沤o我,我需平靜,特忌外界干擾
母親在自己日記中說:
昨天給羅寫了條子,限他月底搬,要他還圖章、戶口本、房子合同等,但未見他回音。常和李商量此事,心中甚煩,看來不由官方出面,他是不會走的。
6月10日下午,母親的電話線中斷,外面下小雨,并無大風(fēng),母親懷疑有人搗鬼,次日晨即派人到香山派出所報告。上午,派出所的田警官和周副所長前來看望母親,安撫了一番并又交換了些意見。之后,他們正式出面找小羅談,讓他盡快走人,態(tài)度還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