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2)

孤芳不自賞 作者:風弄


娉婷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晚飯時完全轉為憤怒。出乎意料,冬定南今天沒有登門拜訪,而她反復思量的用以打探少爺消息的問題,一個也派不上用場。

一頓晚飯吃得異常沉悶,連大大咧咧的花小姐也瞧出娉婷不對勁,飯后沒有纏著娉婷說這說那,直接讓娉婷回屋休息。

昨晚一夜無眠,娉婷此刻雖累,卻睡不著。睜大眼睛盯著房頂?shù)哪玖?,心中忽然無來由地一動,她翻身下床,悄悄挨上窗邊往外一看。

果然,花小姐臥房外又出現(xiàn)了那道魁梧的人影。

不在乎世俗的深情,還是那樣瀟灑、神氣。娉婷靜靜看著,有點癡了,過了半晌,回過神來,到底覺得不忍心。

楚北捷今日清晨回了鎮(zhèn)北王府后,又馬不停蹄進王宮面見王兄。公務繁忙,可他還是來守夜了,站在花小姐臥房外,耳邊似乎響起花小姐絕美的歌聲和琴聲,當日每一句對答,都讓他不禁微笑。

身后腳步聲響起,他轉身,“又是你?”

娉婷垂著眼簾,搬來一張凳子,又在凳子上墊了一塊皮墊,指指楚北捷,又指指凳子。

“我不累,不用坐?!?/p>

那雙應該是天下最明亮的眼睛望了過來,幽幽的,像山間清泉一樣沁人心田。楚北捷忽然覺得這樣拒絕人家的好意確實不該。

娉婷大大的眼睛里藏著憂慮、焦急與疑惑,沒有人比她更善于使用這雙會說話的眸子,她靜靜瞅著楚北捷,直到楚北捷說:“那好,多謝了?!?/p>

聽到他的話,那雙可愛的眼睛更明亮了,似乎里面放了兩顆罕見的夜明珠。楚北捷看著娉婷的眼睛,身體仿佛被暖水浸著,渾身說不出的舒服,覺得坐下真是一件好事。

娉婷見楚北捷坐下,便轉身離開。

楚北捷走神似的看著她的背影,一陣失落,猛然想起自己要守候的鳳凰,才立即警醒,把心神扯回來。

過了不多時,腳步聲又響起來了。楚北捷眼睛驟然瞇起,卻不回頭。果然,娉婷過來了,在楚北捷身旁放下一個盤子,里面放著一個小杯,一壺熱茶,居然還有一碟小巧的點心。

“難為你想得周到。”

娉婷繞了個大圈子從廚房弄了這些點心來,聽見楚北捷夸她,笑意從唇邊慢慢逸出來,不由得抿嘴笑了笑,全身都充滿了盈盈的喜悅。

月光下楚北捷忽然看得發(fā)愣,眼前可是一位絕世美人?他再定睛一看,還是那個啞巴侍女,一雙大眼睛,略為清秀的容貌,只能算中等姿色。

而他見過花小姐的畫像,是一位美人。

娉婷被月光照著,被楚北捷這樣瞅著,似乎有點醉了。他低沉穩(wěn)重的氣息占據(jù)了整個花府,他雖然坐在凳子上,卻似乎比任何人都高大,這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吧?娉婷偷眼看他,一個小小的討厭的聲音卻蹦出來,提醒她別忘了少爺?shù)氖隆?/p>

對,現(xiàn)在向他打聽少爺?shù)氖?,他會回答嗎?月亮那么溫柔,他臉色這么柔和,應該會輕輕告訴她一句兩句吧。

再看一眼楚北捷堅毅的臉龐,娉婷清醒過來。不行,那怎么可能?這人不是會被女色迷惑的庸俗之輩。

她的心亂起來,漸漸厭惡起自己的身份,侍女娉婷,騙子娉婷,只覺得自己窩囊透了,可惡透了。這么想著,她猛然轉身,不管楚北捷的注視,自己回了房。

躲在窗邊,她又看了楚北捷一晚。

天亮后,楚北捷依然消失得無聲無息。

而娉婷,連熬了兩夜,沒有根治的咳嗽居然再犯,連著高燒,竟大病起來。

花小姐知道她病了,命人請了大夫來醫(yī)治,寬慰道:“你好好養(yǎng)病吃藥,我那里另有人伺候。還有,今天可不許下床。”

娉婷昏昏沉沉,也知道孤身在外,身體可是第一要緊的,果然聽花小姐的話,咬牙把苦藥喝下,好好睡了一覺。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剛巧花小姐吃過晚飯來看她,笑道:“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呢,我看你精神好多了。今天啊,你那位冬定南公子來了。我不敢答話,怕露餡,只好裝嗓子疼,把他打發(fā)走了?!?/p>

娉婷“呀”了一聲,整個人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懊惱。

“別急啊,他若對你有意,日后還會來的?!?/p>

娉婷心里著急,白白錯過打探消息的機會。事情越拖越久,她不知何時才可以回到敬安王府。而待在花府,心又越來越亂,像管不住自己似的。

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泥潭,掙扎不是,不掙扎也不是。

花小姐不懂她的心事,想她病了所以有點脾氣,耐心地勸解兩句,吩咐其他侍女送飯熬藥,便輕輕快快地去了。

這夜,楚北捷又來了,他還是站在花小姐臥房外屹然不動。他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那個啞巴侍女的身影仿佛就在他身邊轉啊轉,想抓住,卻一溜煙就不見了。楚北捷對自己很不滿,不是來為鳳凰守夜的嗎?竟動了別的心思,他感覺自己對不起心目中天下無雙的佳人,很少出現(xiàn)的愧疚浮出頭來。

可那侍女會說話的眼睛,還是不肯離開他的腦海。

幽幽的,無聲說話的眸子。

腳步聲真的又來了,一絲喜悅在楚北捷心里輕輕唱起歌。

他轉頭,剛想露出溫柔的笑,臉色忽然微變,“怎么了?”

娉婷腳步虛浮,像隨時會倒似的。楚北捷自然地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扶住。

觸手,是不同于平常的熱度。

“病了?”他低聲問。

娉婷心頭猛地一酸,眼淚已凝在眼眶里,仿佛這么多天來,自己這么孤單的影子終于有人來照應一樣。她病一場,花小姐花管家陳媽媽也費了不少心,安慰了不少,可什么也頂不上身邊這人輕輕的兩個字。

就兩個字,已像什么都夠了。

她露出柔弱,可憐兮兮地瞅了楚北捷一眼。

那一眼,竟把楚北捷的心揪住了。他簡直快忘了他的鳳凰。

“你的房間在哪兒?”

娉婷點點頭,緊接著發(fā)生的事幾乎讓她驚叫起來,她緊緊咬著下唇,才沒有出聲露餡。

楚北捷把她打橫抱起,“休息去。這么晚的天,又病著,你們小姐怎么不照料一下?”大步流星地進了房間,將娉婷輕輕放在床上。

他向來隨心所欲,也不在乎世間禮俗,笨手笨腳幫娉婷蓋上被子,才直起腰桿。

“睡吧。”他看著他喜歡的這雙眼睛里滿是倦色,失了幾分神采,渾身便覺不舒服,叫娉婷睡覺的語氣倒像平日在戰(zhàn)場上對士兵下達命令。

娉婷只覺得安心,聽話地閉上眼睛,片刻,又不舍得似的把眼睛睜開。

楚北捷正想走,發(fā)現(xiàn)“士兵”并沒有聽話,“閉上眼睛,睡覺?!?/p>

娉婷忽然覺得有趣,像小時候捉弄少爺一樣,可以唱點小小的反調,心里說不出的愉悅,于是睜大眼睛,靜靜地瞧著楚北捷。

楚北捷被她幽幽地盯著,居然手足無措起來,他覺得心在狂跳,血都涌起來了,一種從來不曾出現(xiàn)的感覺突如其來,比戰(zhàn)場上的廝殺更讓他激昂。

他很不服氣,一直呼風喚雨的鎮(zhèn)北王什么場面沒有見過,卻在此時忽然被一根線在心頭肉上牽動一下,令呼吸沉重。

居高臨下,床上的小啞巴成了不折不扣的美人。嘴巴鼻子臉蛋不要緊,她骨子里的風情雅致都露出來了,能經(jīng)久不衰的,該是這份旁人沒有的氣質。

“閉上眼睛?!背苯萆硢≈ぷ诱f,“我出去了。”

娉婷居然有點失望,這次,她乖乖閉上眼睛。

楚北捷是正人君子,他真的出去了。

又是一夜,比昨夜難熬,比前夜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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