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天,我都是那個最不怕冷的女人,一件黑紗的小吊帶裙,在秋風里瑟瑟發(fā)抖。當然,我也為自己加上牛仔外套,有時還突然穿上長靴,看上去有點奇怪,當然奇怪得還很時髦。其實,街上有很多這樣的女子,常??粗舜税l(fā)笑,我們并非真的不在意寒暑,而是打開換季時分的衣櫥—天哪!我寧愿一咬牙,再挺一陣子。當那些衣服剛剛經(jīng)過潮流印證,在衣櫥中找好誰配誰的時候,你相信嗎?已經(jīng)到了該把它們收起來的季節(jié)。
多么無情啊,歲月!
我曾在上個換季時分,制作了一個大鞋柜,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今年夏天的鞋子實在太美好了,而現(xiàn)在,我在考慮做一個更大一點的鞋柜,因為今年冬天的靴子美不勝收。我一直推遲著衣櫥換季的日子,忙著為雜志搜羅更多精彩的應季單品,我坐在那里看稿子,看見開司米毛衫了,看見黑色呢子外套了,一直到看見皮草了,才驚回首,真是不換不行了。
我們看《簡單生活》,也看《奢侈病》,看完后也會生出很多念頭,要改變現(xiàn)有的病態(tài)生活。女人并非天生拜物的族群,多少年前,我們也曾認為,天高云淡的幸福不需要物質(zhì)基礎。我們和最初相戀的人兒,一致認為外在真的不重要,一顆豐富的心靈可以將平淡幻化成精彩,我們認為愛情可以像光,填滿屋子,書和音樂,就是愛唯一的衣裳。是什么時候我們變了呢?是什么讓我們變得如此虛榮和物質(zhì)?為什么我們看見秋風落葉不再傷感,而是突然發(fā)現(xiàn)缺少一件純黑色的開司米小外套?而當我說起理想時,腦海里竟下意識地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深長的步入式穿衣間?
難道我們的生活除此之外,沒有更為高尚的理想嗎?
當然有,但是你會發(fā)現(xiàn),那些高貴的理想通常都不是一人能夠完成的。甚至,連做自己想做的事業(yè),愛自己想愛的人,都不是我們說了算的。
社會像一個很大很大的衣柜,我們很想弄清自己的位置,該和誰來搭配組合。我們拼命想把自己搞得盡善盡美些,樣子弄得新鮮些,可是在這深不見底的衣柜里,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衣服,每個都標志彰顯著自己的價值和風格,你有什么辦法呢?你也不過是一件衣服!
我發(fā)現(xiàn),這年頭說“人如其衣”和“衣如其人”沒什么分別,重要的是你的風格。你的風格可能不是流行,并且也絕不會是流行,它是除了你的名字,令別人第一時間想到你的東西,它與紅珊瑚和綠松石無關,與黑和白都無關,它是你自己的東西,沒有一種面料和色彩可以形容。它能令你卓爾不凡,聲名遠揚,而且它會帶給你一個絕對不會與虛榮沾邊的名聲—風格。
但你知道,風格到底是什么嗎?風格常常是十數(shù)件相似的黑色連身裙,除了你誰也分不清其中若干精致的細節(jié)變化;風格常常是終年不變的卡其布收身外套,里面是蕾絲錦緞塔夫綢象牙色定制襯衫;風格常常會帶著嘲弄的姿態(tài),不分場合地穿上唯一不變的破爛牛仔褲,雖然那是你在全球范圍內(nèi)淘來的第201條。風格的衣櫥一定不雜亂無章,按照色系或者質(zhì)料擺放著,她們的主人只需要順手拈來,就可以直接穿出門去。
但是,那又有什么好呢?我會覺得很乏味,你真的認為香奈兒要是活著,會一成不變地穿著她那四個兜的小套裝嗎?我寧愿懷著善感的內(nèi)心,去面對我無緒的衣柜,一如我們寧愿懷著虔誠的心,去面對未知的流行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