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再開慢一點?！崩钇嬲f。

車子放慢速度。他們的左前方有道新月形白色楔形標(biāo)線，右邊則開始有呈細(xì)長三角形的黃色標(biāo)線。雖然這些只是用涂料在柏油路面上畫出的線條，卻指引了駕駛的方向，保護他們的安全。

“停車，”李奇說，“停在右邊?！?/p>

“這里不能停車啊。”海倫說。

“假裝輪胎沒氣，停車就對了，就是這里?！?/p>

她猛踩剎車，往右轉(zhuǎn)上沒人會進入的標(biāo)線區(qū)。輪胎壓過粗厚的標(biāo)線，發(fā)出輕微振動的節(jié)奏，這陣節(jié)奏也隨著她的車速逐漸減緩。

車子停了。

“后退一點?！崩钇嬲f。

她往后退，像是要將車子平行停靠在混凝土護欄邊。

“再前進一碼?！崩钇嬲f。

她往前開了一碼。

“好了?！彼f。

他搖下車窗。左邊的線道看起來干凈平順，不過在他們停著的標(biāo)線區(qū)域里，卻布滿經(jīng)年累月由路過車輛的氣流吹來的砂礫、垃圾跟碎屑，有瓶瓶罐罐，有脫落的擋泥板，有破掉的車頭燈，還有舊保險桿的塑料碎片。在他們左方遠處，車流隆隆地往北接上一座橋。橋上的車很多，但他們在這里坐了整整一分鐘后才看到有人開過來。一輛小卡車從他們左側(cè)掠過，氣流搖動著他們的車?？ㄜ囯x開后，四周又安靜下來。

“這里不怎么熱鬧。”李奇說。

“本來就是這樣，”海倫說，“這條路其實并沒有通往什么重要的地方，簡直是浪費錢。不過我猜他們總得蓋點什么東西?！?/p>

“你看下面。”李奇說。

這條路位于高高的支柱上，路基離底下大概有四十英尺。護欄有三英尺高。在護欄之外，他們的右前方，就是圖書館的頂層。他們看得見上頭有以石灰?guī)r刻成的細(xì)致飛檐，還有一整片以石板鋪成的屋頂，感覺很近，似乎伸手可及。

“看什么？”海倫問。

李奇用大拇指比劃了方向，接著往后躺，好讓她看出去。從他們正右方可以清楚看到廣場，而且從這里到池子與廣場邊墻的狹窄走道正好呈一直線。再繼續(xù)直直往后看，正好就是監(jiān)理站的大門。

“詹姆斯?巴爾是個狙擊手，”李奇說，“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但至少他是我們的人，而且接受了超過五年的訓(xùn)練。訓(xùn)練的用途，是要將一些基本戰(zhàn)略知識灌輸?shù)饺松砩?，這樣就算他們腦袋不怎么聰明，也能做出機智的舉動。經(jīng)過訓(xùn)練，這些戰(zhàn)略知識最后都會變成本能?！?/p>

“我聽不懂?！?/p>

“訓(xùn)練有素的狙擊手會從這里開槍，就在這條高架公路上，因為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些目標(biāo)會成一直線面對他的方向走來。他們會在那段走道里排成一條縱隊。他只要調(diào)整好一個射擊角度就不用再移動了。他的目標(biāo)只會一個接一個走過來。從橫向開槍的話，難度就大多了，那些目標(biāo)會以很快的速度由右至左在他眼前移動，而他還得計算彈道偏向的角度，每開完一槍都要移動槍管。”

“但他不是從這里開槍的啊?！?/p>

“這就是我說的重點。他應(yīng)該要從這里開槍，卻沒有這么做。”

“那又如何？”

“他有一輛旅行車。他應(yīng)該把車開來我們這里，就停在我們停的地方，然后他會爬到后座，拉開滑門。他應(yīng)該是從車內(nèi)開槍的，海倫。他的車窗染了色，所以開車經(jīng)過這里的少數(shù)幾個駕駛根本什么也看不見。他應(yīng)該是在這里輕松瞄準(zhǔn)，直接開了六槍，而彈出的彈殼只會掉在車內(nèi)，接著他只要關(guān)上門，爬回駕駛座開車走人就行了。這里是更適合的射擊點，他也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而且是半點證據(jù)都沒有，因為他什么也沒碰，只有車子的輪胎碰到地面而已?！?/p>

“這里很遠，射擊的距離比較長?！?/p>

“從這里過去的距離大概七十碼。巴爾至少可以射中五倍遠距離外的目標(biāo)。隨便一個軍方的狙擊手都辦得到。再加上他使用的是M1A競賽級用槍，七十碼就跟直接拿槍口對準(zhǔn)目標(biāo)一樣容易?！?/p>

“有人會記下他的車牌號碼吧。這里多少還是會有車經(jīng)過。事后他們會回想起曾看過他停在這里?！?/p>

“他的車牌都被泥巴蓋住了，這或許是故意弄的。另外這里也是逃跑的好地點。五分鐘后，他就能開到五英里外了，絕對比在底下街上的車流間穿梭更方便?！?/p>

海倫?羅汀沒說話。

“而且他預(yù)計當(dāng)天會很晴朗，”李奇說，“你跟我說過這里通常都很晴朗。下午五點鐘，太陽在西邊，也就是他后方。他會順著陽光的方向射擊，這是狙擊手最基本的偏好?！?/p>

“可是這里有時候會下雨?！?/p>

“那也沒關(guān)系，雨水反而還能沖掉他車子在這里留下的胎痕?？傊疅o論下不下雨，他都應(yīng)該要開車過來。不管怎么說，他都應(yīng)該開車到這里的?！?/p>

“但他沒這么做?！?/p>

“顯然是這樣?！?/p>

“為什么？”

“我們該回你的辦公室了，你得回去那里，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海倫?羅汀到辦公桌后坐下。李奇走到窗邊，往下看著廣場，尋找那個受過傷、穿著四四方方西裝的男人，不過沒找到。

“該怎么辦？”海倫問，“巴爾選了另一個射擊點，就這樣而已，照你的說法，他選了個不太好的地點，或許在離開軍隊十四年后，他完全忘了以前受過的訓(xùn)練?！?/p>

“他們不會忘記的?！崩钇嬲f。

“我不相信?！?/p>

“那就是他不想理查普曼的原因，因為查普曼也不相信。所以他才會要求找我來。”

“這么說你相信了？”

“我只是觀察情況，發(fā)現(xiàn)一個受過訓(xùn)的狙擊手不選擇最佳地點下手，反而選了個很糟糕的場所。”

“他在科威特也是從停車場殺人，你自己說過的?！?/p>

“因為那里確實是下手的好地點，那個地點正好面對著公寓大樓門口，那四個人也是正面朝著他的方向走來。他們就像骨牌一樣倒下?！?/p>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四年后，他不像以前那么厲害了。就這么簡單?！?/p>

“他們不會忘記的?！崩钇嬗终f一遍。

“隨便吧，為什么單憑這點你就知道他不是那么罪大惡極？”

“因為要是有人放棄最合適的A而選擇很糟糕的B，背后一定有理由，而這些理由會牽扯上很多因素?！?/p>

“他的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