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忠按照云珠給的地址找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所謂伯格曼教授忘了帶走的東西,就是一份打印出來的科技文章,大概是伯格曼教授帶在旅途中讀的,不過他記憶中的伯格曼教授沒勤奮到這個地步,不知道這文章是怎么忘在車上的。
他把論文還給云珠,解釋說:“這就是一篇論文,無所謂的?!?/p>
“論文怎么能無所謂呢?”
“這是從網(wǎng)上打印出來的,如果他需要,隨時可以從網(wǎng)上打印?!?/p>
云珠把手里的論文顛來倒去看了一通,有點兒失望地說:“哦?是這樣?那算我多事了?!?/p>
他心一軟:“不過我沒仔細看,也許很重要。這樣吧,我先拿去仔細看一下,如果重要的話,我可以掃描了給他傳過去。”
“你有他的郵箱地址?”
“我導師應(yīng)該有?!?/p>
云珠把論文遞給他:“對不起啊,讓你白跑一趟?!?/p>
“怎么是白跑呢?這個也許很重要的,真的,謝謝你了。”
“一個謝謝就算完了?”
他覺得云珠的聲音里有戲謔的成分,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她,這是他第一次不以游客看導游的眼光來看她,立即看出了不一般的東西來。
他囁嚅道:“那你要怎么樣?”
“要你請客!”
他本來想說:“你怎么耍賴?你自己不懂行情,大驚小怪,害我空跑一趟,還要我請客?”但美女的無賴是那么甜蜜,他以令自己起雞皮疙瘩的腔調(diào)說:“美女要我請客,我是求之不得??!”
美女則用一種令他骨頭發(fā)酥的腔調(diào)說:“帥哥請我客啊,我也是求之不得哦!”
他昏頭昏腦地說:“去哪兒?你點?!?/p>
“去星巴克吧?!?/p>
可憐他這個老土,只從“星巴克”門前走過,還從來沒進去過,總覺得一本正經(jīng)地花錢進去喝杯糊鍋巴熬出來的漿湯子有點兒不合算。但現(xiàn)在美女要去,那就不同了,哪怕是喝泥巴漿子,他也愿意陪同。不過他不知道價錢如何,也不知道身上帶的錢夠不夠,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硬起頭皮,厚起臉皮,陪美女去了“星巴克”。
云珠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問他要什么。
他老實坦白:“沒上這兒來過,不知道該點什么?!?/p>
“那就也來杯卡布奇諾吧?!?/p>
“行。你喜歡的,肯定好?!痹浦樾χ戳怂谎?。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若干年前情場上的那點兒小聰明和油嘴滑舌又慢慢撿回來了。如果說以前油嘴滑舌是因為心里有點兒小把握的話,那么這次則不同,是因為完全沒存任何指望,所以破罐子破摔得十分灑脫。
他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我的電郵地址?”
云珠抿嘴一笑:“猜的?!?/p>
“這個也能猜出來?”
“一下就猜出來了。”
“真的?”
“假的?!?/p>
他被云珠繞糊涂了:“假……假的?”
云珠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解釋說:“不是一下猜出來的,是兩下。”
“兩下?”
“嗯,先試ywzhong,不對,發(fā)的信被退回來了,然后試yuwenz,這次對了?!?/p>
“怎么沒試yuwz或者ywenzhong?”
“怎么會那樣組合?那不是把名和姓攪在一起了嗎?”
“攪在一起?”
“是啊,‘宇文’不是復姓嗎?”
他老家那個村有不少姓“宇文”的,所以那里的人都知道“宇文”這個姓,據(jù)傳是炎帝神農(nóng)氏的后裔。但自從他來到城市讀大學之后,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姓“宇文”了,大家都以為他姓“宇”,聽了他的自我介紹,至少有一半的人會大驚小怪:“什么?還有姓宇的?”
很多人直接叫他“老宇”或者“小宇”,套近乎的還叫他“文忠”。他起先還竭力申述,時間長了,誤會多了,他也懶得聲明了,老宇就老宇,文忠就文忠,不都是一個符號嗎?知道是在叫他就行了,又不會把他哪里叫短一截。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導游居然知道“宇文”是復姓!
他對云珠的敬佩直線上升:“你知道的還挺多呢?!?/p>
“什么挺多?”
“‘宇文’是復姓啊,很多人都不知道的?!?/p>
“這有什么呀?我自己就是復姓?!?/p>
“是嗎?你姓……”
“我姓歐陽,最常見的復姓?!?/p>
“這么巧?我們都是復姓?”
“萬里挑一吧?”
“百年不遇吧?”
“看來我們有緣分哦?!?/p>
他紅了臉,但發(fā)現(xiàn)云珠并沒什么異樣,知道是自己想歪了。為了掩飾,他沒話找話地說:“你爸爸他姓歐陽啊?”
“嗯,我媽就是因為這個嫁給我爸的?!?/p>
“因為復姓?”
“嗯,我媽她以前很小資的,特別喜歡復姓,說復姓優(yōu)美動聽,獨具一格?!?/p>
“你媽媽也是復姓?”
“不是,為這她遺憾了一輩子。”
他開玩笑說:“遺憾一輩子?太夸張了吧?干嗎不改成復姓呢?”
“呵呵,我媽媽真的想過改姓呢,那是‘文革’的時候,大家都在改名,她也想改。人家都改成‘紅’啊‘革’啊什么的,但她不是,她跑派出所去,要人家把她的名字從‘晏美玲’改成‘上官美玲’”
“上官?”
“對呀,上官不是復姓嗎?”
“為什么選‘上官’呢?百家姓里很多復姓的?!?/p>
“我媽那時最喜歡上官云珠了,就是《一江春水向東流》里的那個女演員,你聽說過吧?”
他其實沒聽說過,但為了套近乎,撒了個謊:“當然聽說過?!?/p>
“你覺得她漂亮嗎?”
他想起不能在一個女人面前夸獎另一個女人的漂亮,否認說:“不覺得?!?/p>
云珠吃驚地問:“她不漂亮嗎?”
他趕快見風使舵:“嗯,還不錯吧?!?/p>
云珠的舵突然一轉(zhuǎn):“其實我不覺得她特別漂亮?!?/p>
他換拍馬屁的速度趕不上云珠的舵轉(zhuǎn)得快,于是暗下決心再不拍了,實話實說,誠實是上策。
云珠說:“但我媽覺得她漂亮,名字也很美。”
他決計逃離這個上官云珠美不美的危險話題:“你媽媽改名改成了嗎?”
“沒有,改成了可能就沒我了。”
他大吃一驚:“為什么?”
云珠咯咯笑道:“如果她改成復姓了,就不會跟我爸爸結(jié)婚了,怎么還會有我呢?”
“她改成復姓就不跟你爸爸結(jié)婚了?為什么?”
“呵呵,說來話長,先從我媽改名說起哈。派出所的人問我媽:你爸姓上官嗎?她說不是;人家又問:你媽姓上官嗎?她也說不是。人家搞懵了:你爸媽都不姓上官,你怎么能姓上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