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觸著了云珠的痛處,后悔萬分,竭力彌補,虛心請教說:“那我應(yīng)該帶些什么呢?”
“藥是必須要帶的,特別是抗生素,國外輕易買不到,得有醫(yī)生處方才能買?!?/p>
“我從來不用抗生素?!?/p>
“還是要帶的,誰知道出國之后生不生???聽說很多人在國內(nèi)從來不生病,去了美國就開始生病了,不服水土嘛?!?/p>
“是嗎?那是要帶一點兒抗生素。還有什么要帶的?”
“方便面是一定要帶一些的,剛到的時候,還沒條件開火做飯,就靠吃方便面?!?/p>
“有道理?!?/p>
“牙病要在國內(nèi)診好,美國看牙最貴了,拔個智齒就要幾百上千美元,最好在國內(nèi)就拔掉?!?/p>
他心疼地說:“我有四顆智齒呢?!?/p>
“出國前全拔掉?!?/p>
“從來沒疼過,也需要拔掉嗎?”
云珠堅定地說:“拔!全拔!不然的話,拔四顆智齒要花四五千美元,你拔得起嗎?”
“還……還有些什么……要帶的?”
“再就是帶錢了,有了錢,那邊什么都能買到。”
說到錢,他就有點兒郁悶了,光是一個機票錢,他都覺得夠戧,聽說還得帶足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和一部分學(xué)費,因為獎學(xué)金說不定要到第二個月才能拿到,自己得先墊付。
云珠見他沉默了,關(guān)心地問:“怎么啦?是不是錢不湊手?”
他老實坦白:“是有點兒不湊手,連機票錢都還沒著落呢。”
“是嗎?那你父母不給你湊點兒?”
“我父母?他們都是農(nóng)村的,我還想給他們留點兒錢呢。”
他擔(dān)心自己坦白得早了點兒,搞不好云珠現(xiàn)在就丟下他跑了,那就糟糕了。但云珠沒有,而是很熱心地說:“等我?guī)湍阆胂朕k法,看能不能找到一個賺錢的路子?!?/p>
“賺錢的路子?比如說……”
“比如說做家教之類的。”
“我是在做家教啊,但是做家教能賺多少錢?一節(jié)課最多二三十塊,還不是天天教,就剩這么幾個月了?!?/p>
“我說的當(dāng)然不是你現(xiàn)在做的這種家教?!?/p>
“那你說的是什么樣的家教?”
云珠不肯細(xì)說:“等我找好了再告訴你。我這個人,沒把握的事不愛亂吹?!?/p>
那天他們?nèi)チ恕氨貏倏汀背酝盹垼c了個“溫馨兩人餐”。他見鄰座的都拿著刀叉在切割,也拿起刀叉,但云珠低聲對他說:“別老土了,比薩是用手抓著吃的?!?/p>
“是嗎,但他們怎么……”
“別管他們怎么,他們都是土老帽,人家外國人吃比薩都是用手抓的,沒誰用刀叉?!?/p>
“你怎么知道?”
“我接觸的老外和海外留學(xué)生都是這么說的?!?/p>
他正求之不得,拿著鈍刀切烙餅,還真有點兒不得勁,切出十分刺耳的聲音,還未必能切開。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除了云珠,沒誰用手抓著吃,但他決定哪怕眾叛親離也要跟隨云珠,于是也抓起一塊吃起來。不難吃,但也不好吃,酸不拉嘰的,沒家里的烙餅好吃,又沒蔥沒醬,遜色不少。
云珠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吃不慣?。磕窃趺崔k?等你出了國,就得天天吃這個?!?/p>
“不會吧?我可以自己做飯吃?!?/p>
“那多麻煩啊。”
“其實你倒應(yīng)該出國,喜歡喝咖啡,吃比薩,聽英語歌曲……”
“開外國車。”兩個人都笑起來。
云珠說:“其實我無所謂出國不出國,但我媽特想出國?!?/p>
他好奇地問:“為什么你媽想出國呢?”
“你忘記了?我媽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外國人?!?/p>
“但是現(xiàn)在她不能嫁外國人了啊?!?/p>
“她不能嫁,我還可以嫁啊?!?/p>
他心一沉:“她想讓你嫁個外國人?”
“嗯,確切地說,是嫁給白種人。黑人也是外國人,還有些黃種人也是外國人,但她不喜歡。她只喜歡白人,高鼻子凹眼睛那種?!?/p>
“為什么非要嫁給白人不可呢?”
“我媽說黃種人跟白種人生的孩子漂亮,她一輩子都想生個混血兒,可惜生不逢時,沒生成,現(xiàn)在就指望我了?!?/p>
“難道人種比愛情還重要?”
“都重要?!?/p>
他的心繼續(xù)往下沉:“那你呢?準(zhǔn)備怎么實現(xiàn)你媽媽的愿望?”
云珠調(diào)皮地一笑:“我?還沒想過。你父母呢?他們希望你娶個什么樣的媳婦?”
“他們沒什么特別希望……”
“只要是個女的,能傳宗接代就行?”
“哪里,也沒那么粗俗。他們都是農(nóng)民,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過多大世面,就希望我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好?!?/p>
“如果你給他們?nèi)€洋妞回來,他們也不介意?”
“洋妞?我到哪里去娶洋妞?”
“美國啊,你不是要到美國去了嗎?”
“去美國就能娶洋妞?”
“怎么不可以呢?聽說中國男人在那邊可受歡迎呢?!?/p>
“我不相信,如果中國男人那么受歡迎,那些留學(xué)生干嗎跑回國來搬運?”
“搬運?”
“你沒聽說過?”
云珠笑起來:“還真沒聽說過呢,什么叫搬運?”
他把“搬運”這個詞的來歷講了一下,順便也把老楊的故事講了出來。
云珠聽完后評價說:“老楊那不叫搬運吧?他老婆不是沒跳‘巢’嗎?”
“現(xiàn)在沒跳,誰知道以后跳不跳?”
“都懷孩子了,還往哪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