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為了逃避父母的嘮叨,生活的瑣碎,習慣一個人穿梭于一個又一個城市,后來漸漸地喜歡上了那種上車下車的感覺,喜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會在乎我,我也不必在乎別人的感覺。那一年我20歲,直到有一天自己遇到了一個人,竟然是他改變了我的生活,讓我那顆喜歡漂泊的心停了下來。
那是一次和父母爭吵后的出游,似乎只有離開這個家才能讓我浮躁的心得到平靜。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漂了幾天后,發(fā)現口袋里的錢并不允許我在外面過太多自由的生活。在回家的火車上,我又為要回家而感到萬分的沮喪。我坐的那節(jié)硬座車廂和臥鋪車廂挨著,每一個從臥鋪區(qū)過來的人都帶著一份優(yōu)越感。
從一上車,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吸引著我的目光,他總是面帶笑容,和周圍的人說說笑笑。他的每一個故事都能引起人們熱烈的笑聲。他還很熱心地幫助身邊的人,好心地把自己的臥鋪讓給一些老人和孩子,甚至有時候他連座位都讓給別人。真是奇怪而有趣的一個人,我心里禁不住這樣想。晚上他又把自己的臥鋪讓給了我對面的一個老人。人們都疲憊地睡著了,他卻一直在吸煙,煙微弱的光把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的,我向來是一個不愿多言的人,一直借著車廂中微弱的燈光低頭看書。
“你今年多大?”
我抬起頭確定他是在和我說話。我說:“20歲?!?/p>
“20歲,好年輕?。∧贻p多好!”沉默了一下,他又問,“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好人?”
我雖然覺得這個問題有點突然,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笑了。他的笑讓我覺得自己點錯了頭,但是我確實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我剛坐滿了10年牢?!彼砬閲烂C,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有點不相信,但是我沒有說話,因為這樣一個回答讓我太意外了。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么接住他的話題,因為畢竟那時候我只有20歲。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他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我的家在沈陽。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結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所謂的‘朋友’。那時候我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逃學、打架是常事。父母的話,我從不聽,整天在外面打架惹事。家人總怕我哪天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沒辦法,父母就把我鎖在家里。我借口去門外看看,開始還站在家門口,三分鐘后我就跑到馬路對面,再過一會我就在家人的視線中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我打架致人重傷。那一年我剛好也是20歲,被判了15年,從沈陽發(fā)配到了新疆。剛進去的時候依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當時我想我的一生也就這樣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直到有一天我的母親千里迢迢地從沈陽來看我,就是為了給我送自己親手腌制的幾罐辣椒,當時我淚流滿面。我很難想象,像母親那樣瘦弱的身軀是怎樣從沈陽到北京再轉車來的新疆,幾天幾夜的行程,就為了給她不爭氣的兒子送幾罐辣椒。后來每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我就看看母親給我?guī)淼睦苯?。辣椒吃完了,我就把裝辣椒的瓶子留了下來,正是這幾個空瓶子伴隨著我走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光,因為表現好刑期也減成了10年。10年??!現在我要回家了?!?/p>
說完這句話,他的頭扭向窗外,一瞬間眼中分明有淚光閃動。我也把頭扭向車窗外,其實除了暗夜和遠方微弱的燈光,什么也看不到。他經歷了怎樣的一個10年,我很難去一一體會和了解,但是我明白10年意味著一個人的成長,10年可能會改變一個人的容顏,10年會讓一個人經歷太多風風雨雨,10年會讓一個人錯過太多的人生風景,10年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但是不能改變的只有親情。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我沒有想到一個人在說笑間卻隱藏著這樣一段不平凡的經歷。除了火車有節(jié)奏的車輪聲,我什么也聽不到,我平生第一次想家,我也要回家了。車還未到石家莊的時候,我就開始準備自己的行李。當車門打開的時候我第一個跳下了車?;剡^頭向他招手的時候,我們熟悉得儼然是兩個老朋友在相互道別。
人生就像一列車。車上總有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來。你也可能會在車上遇到很多你以為有緣分的人,但是車也會有停下來的時候,總會有人從人生這列車上上下下,當你下車的時候你揮揮手,一轉身你能記住的只有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