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見到王書,又是在年終例會上。
明亮的落地玻璃前,他仍是風(fēng)度翩翩的男子:“陸雙,我聽到你又升職的好消息了。”我微笑:“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對不對?”
我們握手,指尖滑過他溫暖的手心,我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頷首。
看王書走開,身邊新人驚嘆:“那是王書?陸經(jīng)理你認識他?”
我笑——行中翹楚王書,曾是我的男朋友。
那時我是個初出茅廬的女生,工作不過是幫同事謄清文件聯(lián)絡(luò)客戶,下了班約三兩好友逛街游戲,羨慕別人的漂亮衣服完美男友。而王書已是行內(nèi)有名的設(shè)計師,遇見他是那天他來公司與老總商談。等老總開會結(jié)束的片刻空當(dāng),我送茶進屋:“您需不需要一份報紙打發(fā)時間?”看他抬眼,輕笑:“沒有關(guān)系?!?/p>
后來他說,那時我臉上仍有未消的稚氣,在整個寫字樓無數(shù)平板面孔中像透明的一樣。我聽他敘述這一切,眼神里有明亮的光芒閃動,只覺得心花怒放。
我們戀愛了,王書在我心里就像神一樣完滿。他能輕松解決我的一切問題,手把手地教我做企劃案,告訴我他那些燦爛的過往。我的生活驟然變了樣,人人稱呼我為“王書的那個小姑娘”——開始的時候真是好,我的面前充滿了嶄新的一切,王書寵溺我就像對一個孩子。當(dāng)他穿著藏青色上衣和穿著KITTY外套的我一起散步時,沒有人懷疑我們的幸福。
到現(xiàn)在,我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的不快。那是他的朋友聚會,全場人的話題都那么晦澀,期貨、買樓、法國電影。有人突然問我:“陸小姐喜歡看什么電影?”那是個美麗成熟的女子,在我回答了PrettyWoman后,她和其他人一起笑出聲來。送我回家途中,王書突然嘆息,“陸雙,你的答案真讓我訝異?!?/p>
嫌隙就像布匹上的縫越撕越大,其實從那日起,王書的目光開始漸漸飄移零落,而我卻無知無覺。
年末公司做展銷,外聯(lián)部由我負責(zé),面對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字,我習(xí)慣地要求王書幫我搭橋,工作順利展開的時候,我根本無暇注意王書和我的聯(lián)系開始變得那么少。
忙完工作了,我才想起來要過元旦了,啊,新的一年要來了!要送王書什么樣的新年禮物呢?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新年夜,“五、四、三、二、一——”隨著倒數(shù)聲,我以為我在最合適的時間給了他最合適的禮物。打開盒子后,他臉上的表情不是歡喜,卻是一絲疲憊。下一秒,王書飛快地合上蓋子,把它交還到我的手上:“陸雙,我累了?!?/p>
“又新的一年了,可你怎么才能長大呢?你好像只是把我當(dāng)作一個有用的人在依靠,卻不是當(dāng)作男朋友在關(guān)心。”他注視著我,“新年禮物,你甚至都買一個仿品來送我?!?/p>
那天我是怎么離開的?周圍所有的歡笑聲都抵不過那句“又新的一年了,可你怎么才能長大呢”,我的手在口袋里緊緊握著那個小小禮物盒,在歡鬧的人群中被推來推去,腳像踩在棉花里。我的心里有個小小的鋸子,被人一下一下拉著。
之后,我換了另外一家公司從頭做起,勤勉、用心,慢慢也成了別人眼中的榜樣。這樣努力,開始是賭了一口氣,漸漸卻在這生活里找到力量。我不用再仰視每一個人,我不用再等待別人發(fā)現(xiàn)我——因為我已經(jīng)有我自己的世界。
所有人都說陸雙自從和王書分手后好像脫胎換骨,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辦公室的抽屜深處,一直放著那個小小的禮物盒,里面是一副YSL的鍍金袖扣——我省吃儉用半年才買下的正品,在那時的王書眼里,卻理所當(dāng)然地是一件假貨,就因為那時——我那么卑微平凡。
原來任何事情都講究旗鼓相當(dāng),禮物或者愛情,都一樣。
原來任何事物都必須成長成熟,我們或者生活,都一樣。
新的一年了,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