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我們狼狽不堪地來到龍泉的后山。
后山窯群林立,煙火不絕,一車車的瓷器從這里運(yùn)出去。這時的我居然心想:“這一車運(yùn)回現(xiàn)代,我吃穿幾世都不愁了?!?/p>
這時,墻角的字跡吸引了我——“JAS IS HERE”。
JAS!JAS在這里,她找我了!
我四處張望,見一個小孩在墻角亂畫,也是“JAS IS HERE”。
我問:“誰教你寫這字的?”
他歪著頭:“一個穿男裝的姐姐。她給我們碎銀子,教我們到處寫?!?/p>
“姐姐在哪兒?”
他指指山上。我抬頭,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一塊大石上寫:JAS IS HERE。
JAS帶我們躲進(jìn)一間小屋。屋里擺著一張巨大的桌子,放著整齊的已上好釉待燒的瓷坯。
我和JAS簡單地講了一下各自的情形。
顧龍章果然去了八百年后,且因使用假身份證被警察扣押。他托朋友找到JAS,JAS想到我的失蹤,于是按顧龍章失蹤的時間用她那戒指找尋過來。
她大惑:“我明明按萬年歷上的農(nóng)歷時間轉(zhuǎn)換的,為何晚了一個月?”
宋慈在旁說:“顧龍章沒提醒你,今年是閏二月。”
她恍然大悟。
我氣:“時空戒指,為何不給顧龍章用?”
她搖頭:“這戒指只在我手上有效。不然早被曬貓借去到北宋倒汝窯官瓷了?!?/p>
JAS問:“周恒一定在哥窯附近嗎?”
我搖頭:“我只是來這兒碰運(yùn)氣?!?/p>
JAS說:“這樣不是辦法。不如我回現(xiàn)代找你師父周恒。不過……”她遲疑,“我看這符咒遵循能量守恒原則。若顧龍章回來,你就必須回去?!?/p>
我望向宋慈,正碰上他的眼光。我別過頭去,說:“是呀,我必須回去?!蔽夷苡糜喙饪匆娝未饶且凰查g的難過。我回去,才能洗刷宋慈的冤獄。因為他今后會做官,愛民如子,平反冤案;還有,寫出那本震撼世界的《洗冤集錄》。我曾在八百年后讀過他的著作,我不能讓他毀在我手上。
JAS回現(xiàn)代去找我?guī)煾?,她這次時間算得很精準(zhǔn),只一瞬,沒覺得她離去,就已經(jīng)回來了。
她疲憊地說:“你師父說……‘怎么去的就怎么回來’。他說你會明白。”
怎么去的就怎么回來?我一怔。
門外嘈雜紛亂,官差已搜到這間房子了。
JAS說:“我出去抵擋一下,你快想辦法?!?/p>
我和宋慈在小屋里,默默對望。
他突然說:“飛來,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
我笑:“一定嚇壞了吧?”
“是。我呆住了。這是哪兒來的女子?這樣的神態(tài)、這樣美麗,你有一種和其他女人不同的感覺?!?/p>
我臉紅了,心里那么高興,卻又難過。
他說:“原來,你果然不屬于這個世界,終究要走?!彼?,“可是,有一個月的相對,我該滿足了?!?/p>
門外的JAS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聽見他們大叫:“妖怪呀,妖怪呀?!?/p>
我打開水晶羅盤,拿出銀釵,卻發(fā)現(xiàn)地面的青石板,根本刻不下痕跡。
宋慈四下望望,指著桌上的瓷坯:“飛來,刻在這里吧?!?/p>
我愣住,呆呆地望著一排排弦紋瓶瓷坯。
原來是我!
八百年前在哥窯弦紋瓶上刻下符咒的那個人,居然是我。命運(yùn)弄人,時光弄人!
我照著羅盤,一筆一畫刻下相反的拓印,刻最后一筆前,我望向宋慈。
他說:“飛來……”突然間哽咽,那一哽咽,勝卻萬語千言。
我輕聲說:“宋慈,再見!”刻下了最后一筆。
瓶坯上的符咒和水晶羅盤上的符咒隱隱浮動著,重疊在一起。
05
我和JAS、曬貓坐在Zanana酒吧。
咖啡的香氣在屋里徘徊,我握住那對鴛鴦水滴。想起臨安熱鬧的茶館瓦舍、市集上的糖蜜糕,還有西子湖上的春風(fēng),錢塘江畔的煙波。
還有……
我狠狠心,將鴛鴦水滴遞給曬貓,曬貓疑惑:“你從宋朝給我?guī)Щ貋淼模俊?/p>
我點頭。
她細(xì)看那對釉色潤澤的水滴,果然翻過水滴查看底部,然后猛地抬頭,雙眼放光。
我和JAS交換一下眼色,一起大叫:“宋宋宋宋宋瓷呀!”
我緩緩踱到屋角書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我并沒把它抽出,只用指尖拂過深藍(lán)色的書脊——《洗冤集錄》, 南宋, 宋慈。
我想起他說:“靈隱寺在飛來峰那邊呢?!?/p>
想起臨別前的他那勝過萬語千言的哽咽。
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事物的一端,因為我們只待在時間這一邊,而在飛來與JAS的魔幻世界里,我們卻能看到這個動人故事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