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相信,一盤普通的蒜薹,會讓一對相愛的青年離別又聚首。
沒有人知道我與小兵的分手,是為一個簡單到幾乎無法提及的原因:蒜薹。
第一次同小兵一起吃飯,在學校對過的餐廳,小兵最后要的一個菜是“蒜薹炒肉”,說“你吃肉,我吃蒜薹”。我笑笑,沒在意。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每次一同吃飯,小兵都無一例外地點這道菜。
在戀愛中,像我們這樣剛剛過了20歲的年紀,諸如吃飯之類的事原本占據(jù)不了感情的空間或精力。只是蒜薹這種東西,我實實在在地不愛吃,除了有蔬菜的綠色,完完全全類似于大蒜的味道,吃過后口中很長時間都留有異味,很令人討厭的。
起初是輕描淡寫地說,時間長了,卻難免認了真。而小兵每次總是笑笑作答,卻照樣我行我素。以后,每次在一起,到了吃飯時間,我心里的感覺就暗起來。最后的一次,在他對服務(wù)生說“蒜薹”兩個字后,我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大叫:“周小兵,即便是你真的喜歡,至少也該顧及一次我的感受吧!”話音未落,我便摔了門沖出去。
小兵沒有追我,甚至沒有任何的一句解釋和抱歉。之后,每天兩人踩著同一道樓階在同一時間走上去,然后一左一右拐向同一樓層的兩個方向。那個男孩子固執(zhí)的個性,即便是在愛情上也絲毫不減。
對所有人的詢問,我都保持沉默。怎么說我和他也是別人眼中的一對金童玉女,可從相愛到分開,不過半年多的時間。
不再是戀人了。
三個月后小兵畢業(yè)離校,我聽他一個室友說他已應(yīng)聘去了本城的一家外企。
我為他如此的薄情由傷心而生怨,也更加恨那種叫蒜薹的東西。怎能讓我置信,竟是它,結(jié)束了我的初戀。
再開學回校,寢室的桌上平平地放著一封寫了我名字的信。小兵大而圓的字跡,讓我怦然地心動。
他寫道:
寧子,讓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那是在1987年5月末吧,不會錯的,當時的很多報刊報道過。但是我們不會記得了,因為小。你知道我的家鄉(xiāng),山東省的那個縣,是著名的大蒜之鄉(xiāng)。那兒的農(nóng)民,許多年來以種植大蒜作為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那時候沒有什么蔬菜可以儲存到冬天,除了蒜薹。那一年的蒜薹收購,卻因為種植太多而導致價格由往年近一元錢一斤跌至5分錢一斤。那天下午在放學途中的一個路口,一個年邁的農(nóng)民把整整一車新鮮的蒜薹一把一把拋灑在街心……后來他蹲下來,抱著頭嗚嗚地哭了。我站在他的身邊,看到那渾濁的淚滑過他黝黑的、遍布皺紋的臉……那是我的爺爺。
以后,在冬天慢慢地也有各種蔬菜上市,城市里很少有人再吃蒜薹;而我的家鄉(xiāng),農(nóng)民仍然年復一年地種植大蒜,種植他們?nèi)諠u渺茫的希望。10年過去,我怎么都無法忘記爺爺那張滄桑的臉和那些絕望的淚。
一顆淚落下來,在薄薄的紙上濕了一個小小的圓點又慢慢擴散。小兵說: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如果我講了,你也必定會為此接受蒜薹,而那樣就會在無形中委屈了你自己。愛情,這是容不得一點點委屈的,尤其是在最初的時光里。原諒我吧寧子,除了你,我又會愛誰呢?
在初次同小兵一起吃飯的餐廳,我為自己要了一份蒜薹外加一份茉莉花茶。那種綠色的圓圓的莖,入口時有一種淡淡的辛辣,慢慢地嚼,竟有一絲清爽的甘甜。吃完后,喝杯濃濃的萊莉花茶,先是覺得格外的苦,之后便是一種沁人的香。
逐字逐字記起小兵不經(jīng)意的話,我悄悄地哭了,眼淚一滴滴地落下。我知道,哭過后,我一定要去找到小兵,告訴他,原來蒜薹的味道真的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