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男的。大概三十八九歲。離婚一年多。據(jù)說是好不容易才花費了大半身家換得自由身，可見一段婚姻對他的折磨是多么嚴重。等離婚過了大半年優(yōu)哉游哉的自由生活之后，突然又覺得被“瑣事”困擾，衣食住行倒是好辦，小時工加干洗店以及外賣送餐都搞定了，“性生活不能自理”這事就比較麻煩了，其口頭語是：“雖然我也想保持品德高潔，但是我也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啊?！?/p>

我們一眾朋友常去的那間餐吧樓上是本城著名的“交友酒吧”，也就是傳說中的“一夜情”酒吧，話說起來，雖然大家每日在樓下露天餐吧消磨時光，或喝咖啡或曬太陽，就從來沒有動過念頭要上樓去看看那里面是什么個狀況，大抵在于一想起“一夜情”三個字就油然而生道德上的優(yōu)越感，生怕涉足此地會引起其他客人和服務(wù)生的投射聯(lián)想。再加上在下面喝咖啡的時候經(jīng)常被面目古怪的中年大叔問路，已經(jīng)不對上面的帥男密度抱有任何期待，于是大家就在樓下咖啡館里看著過往行人嘿嘿猜測，已經(jīng)成了樂子了。

有一天按慣例又在打量上樓去的一眾男女，我那個朋友幽幽地說，其實我剛離婚的時候比較無聊，在那間酒吧頗為混過一段時日呢。于是大家就high了，紛紛表達了對之刮目相看的感想。啊，這么說起來我們好像是一堆無聊刻板的衛(wèi)道士似的——其實都想去親身感受那種荷爾蒙過剩的烏煙瘴氣。一夜情酒吧嘛，無非就是服務(wù)生可以幫忙傳個小紙條，墻上有液晶屏滾動交友信息，每個臺子前也許還有內(nèi)線電話可以直接撥打……總之，就是個色欲版的聯(lián)誼中心嘛。

其實，我那朋友說，這些都不必要，大家來這個地方都心知肚明是來干什么的，從一出電梯開始，你就可以接受各種炯炯目光的上下打量和掃射了。他當然是回歸單身以后百無聊賴才去的，也頗有幾分哥們兒總算可以放浪形骸一下的輕松感，結(jié)果去了兩次就受不了了，問其原因，他說，雖然我也想在酒吧和陌生女人發(fā)生點兒什么故事，但是一進去就好像掉進了狼窩的感覺，太不美妙了，you know，假如你進了一個地方，那里面的人從理論上講都有可能跟你發(fā)生性關(guān)系，然后遭遇那種自以為是挑逗其實卻很喜感的眼神勾引，真的，已經(jīng)可以說很糟糕了。要是當時再喝了點兒酒，也說了傻話做了傻事的話，出門被冷風(fēng)一吹，簡直就覺得弱智到自己都不能接受的地步——為了發(fā)泄身體里的力比多，把自己的智商降到這個水準，實在是可恥啊。

更主要的一點，也是我們這些在樓下喝咖啡的人可以看到的一點就是：獨自去偷歡的人是可恥的。根據(jù)心理定勢，很多人喜歡集體行動，即使是表現(xiàn)在一夜情這件事上也是如此，不管是人多壯膽還是圖個其他熱鬧，我們每日在樓下看見轟轟烈烈過去的都是一堆堆結(jié)伴去尋找艷遇的家伙。也許是一群青春少艾的女孩，還有可能是一群面目模糊衣著古怪的大叔，于是我們這些壞人就可以在樓下露天咖啡座打量著他們或她們，玩近似于猜單雙號的游戲，然后分析集體艷遇的可能性。結(jié)論是——你怎么可以在一間酒吧里勾搭了一個陌生人然后跟同伴們一一道別，然后就跟著他走掉了？所以，其實，這樣的酒吧，大家都是去看熱鬧的，少女們集體前往當然是這個年紀依然期待奇遇發(fā)生的動機，而大叔們騷動寂寞的心，也需要尋找一個出口去開開眼界。我那個朋友上樓去過兩次以后，基本不再相信“邂逅”和“緣分”了。用他的原話來說：“還是你們給我介紹個知根知底身家清白的姑娘吧！”

原來樓下大堂里有一只大沙發(fā)，每每在夜半時分坐滿了男男女女，根據(jù)我們的分析，那都是在樓上的酒吧里勾搭成功的一堆人，然后出來尋個清靜地方商量your place or my place的問題，但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磨嘰了好半天，還是各自回家了。后來，大廈覺得太有礙觀瞻了，就把沙發(fā)給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