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星期一陰

上午校長發(fā)回《玉函山房輯佚書》引用書目，我因無時間，故用自來水筆寫，彼只批墨淡二字，謂其眼不好看，大概內(nèi)容也不大看。我這費了半天的勁，抄，翻書寫，整理，耗了足有二十余小時，他卻不怎么看，真差勁，但一想到是為了自己而作，非為他而作，心中又安慰一些了！有人作序，他則贊美或留作貼出以文會友欄內(nèi)，跋亦可，我不想出那風頭，作了我亦不高興他看，只注意幾個學生而置大半，同學欄不顧此校長教學生之缺點也。午飯歸來用，飯后娘帶小妹去力六姨處坐并還其米錢，正看報時，不料斌突然來了。今日歸家在西單南大街上看見她，我因騎得快，且其與一女友一塊走，我不愿招呼她，遂回來了。上禮拜一去她家，她在掖被高臥，上上禮拜一她不大理我，干著，上上上禮拜去了，她正出門，所以我今天決不去，省得又碰釘子我煩惱，想不到她卻來找我了。陰沉沉的天氣，令人不快，她還我文學二冊，又借去一本，神聊一氣。她說她中午看見我了，見了她只是談電影，衣飾等等，真沒勁，我想見了她轉(zhuǎn)話題，不談這些，講些別的也好，可是也許她不愿意談，對別的沒興趣，不愛談？！三點多了，李娘因為我下午四點十分有一堂補課，沈兼士的，討厭得很，還得去，所以李娘老在里屋催我去。斌是慧心人，還不明白，遂也不久坐，辭去。我不愿她走，但無理由留住她，而且我也要去學校了，只好目送她麻雀般輕俏活潑的一跳一跳地走了，我的心也飄飄然起來，定一定神，忙又加上一件衣服，騎車去校順道至陳書琨老伯處報告其昨日情形，并與字據(jù)看，告其鑄兄之號。至校才上課，外邊足球場上賽美國式足球，喧鬧聲盈耳，神為之奮，心為之搖，忙斂神內(nèi)視，專聽沈先生講書，下課已四時五十分，天已黃昏將暮矣，又跑至東單Rex去看《碧玉生香》，原班人馬，又添了三個生人，演來仍很精彩。黑夜歸來，至家八時左右，聞下午六時許，斌及其母又來旋去。晚飯后疲甚遂臥床小睡，九時起來，濯足漱口睡下，精神疲勞不作何事，遂休息。

近日來，精神十分不振，總覺任何事物皆無興趣，灰色的人生，悲觀的生活，抑郁終朝，此迨近親見背之處重影響歟??？此恐無物可以治療此疾病也！加以環(huán)境惡劣，前途黑暗渺茫，更不知將來伊于胡底！此疾非任何良醫(yī)所能治療者矣！惟今日聞校長言人當思世界是進步的，活著當高興，否則太無味，梁啟超亦提倡趣味問題，于是青年雄心又為之陡起矣！勉之勿懈！

11月21日星期二陰雪

??！下雪了，雖是不大，但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了，今天初次見雪呢！難得，這才是“稀客”呢！房上瓦楞上，樹上，萬物都加上了一層白衫，好似為戰(zhàn)場上的勇士們著孝，但顯著一種那么靜謐的肅穆的莊嚴，純潔高貴的雅致，我最喜月景和雪景，所以我今天比較高興一點了，但不幸也像不肯離開我，早上騎車到學校去，在西四北大街一點，因怕碰上一個排子車，一捏閘，竟被地上雪水滑跌了，幸未受傷，只衣服污了一點，那么多人面前真是丟人，爬起來正了把，在西四牌樓中間又碰了前面一個騎自行車子的也未跌，在太平倉東遇見行佺，趕到學校，未晚。只是第一小時犧牲了，未上詞，告了一點鐘假，因為陰天睡過了時候，上了三小時，午間小雪未停，與小徐一同騎車歸來，至西單分手，雪花亂飛，往臉上撲，眼睛里鉆，討厭得很。在宣武門又碰見了斌，沒有招呼她，到車鋪去擦油泥，修理車，買了點東西，走回來，泥濘滿地滑得很不好走，到了玻璃公司后邊又遇見了斌，她卻走得不慢呢！一路談著回來，她對我很親熱似的，陪她到家，就在她家后門回來。

為了今日是娘的生日，中午吃的是熱湯面，飯后寫了幾封信，弄出一篇Short essay，預備明天交先生，看了會倫理學，四點半拿了一小包的花生豆，過去黃家看會報，說了會話，斌又和我輕快地談著，柔聲地喚我。你對她遠一點，她就向你表示好感，親熱一點，等到你熱了，她又冷了，真摸不清她是怎么回事。五點半斌母歸來，亦不知她怎么知道今天是娘的生日，老問我吃什么好吃的。她買了一斤羊肉又叫我在那吃飯，家里雖是吃的平常東西，但不好打攪她們的，人家買了一點東西就得跑去吃，多難看，沒吃過似的。四弟來叫我回家吃飯，遂歸來，雪尚未停，地下已積有數(shù)分了，回來向娘拜過壽。晚飯后做三天的日記，今日九姊只命人送來一點東西，不到半個的白雞，幾片壽面而已，人未到。西院只下午那女人出來坐了半天，進去，一個小孩未見，人家都是有道理的，不來就永遠不要來！

晚間十時了，雪還未停，明天雪大概總有一寸吧！第一次雪就這么大真夠瞧的，窮人怎么辦！？爐子尚未生，再冷刮大北風才生呢！耗著，省煤是真的。

今日下午得笠似復我一信，語意甚不高興，遂復彼一信，并與威如三兄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