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到他家有一里路,他的女兒也是餓得受不了,手里捧著半斤紅薯干,邊走邊往嘴里填,等她回到家,半斤紅薯干沒剩一塊,她的父親已經(jīng)在床上餓死了。有一天,我看到一個鄰居不知從哪里搞回來一個生南瓜,籃球那么大的生南瓜,他坐在那里居然吃了一半,然后將剩下的半個放到半截墻上。他出去了后,我和弟弟立刻爬墻過去,將這半個南瓜偷來,兩兄弟狼吞虎咽一氣吃光。
1959年秋天,食堂取消了,我們可以回家吃飯了,但家里已經(jīng)什么東西都沒有了。1959年,我上小學(xué),我父親參加丹江口水庫建設(shè)。幾年后,生活開始好轉(zhuǎn),不再餓肚子了,這個時候丹江口水庫開始蓄水,我們村地勢高,在150米線上,前面幾批搬遷都沒有我們的事,1970年,村里來了宣傳隊,開始動員我們搬遷。口號是:“犧牲小家保大家,犧牲個人為國家”,沒什么說的,就是要你搬。我們村屬于第四批移民,沒有往外地走,而是往后靠,從150米線移到162米線。后靠大約30里。我們家有三間房,搬遷時沒有任何經(jīng)費補(bǔ)償,我們將原來房子的門窗、屋架拆下來,兩兄弟用板車?yán)桨徇w地,在那里筑起半截“板夯”(干打壘)墻,上面半截用土坯蓋上。再放上門窗、屋架,一棟房子就算蓋起來了。這就叫“原拆原建”。蓋房子時,我們搬遷的移民互相換工,今天大伙幫我,明天我們幫他,就這樣將房子蓋起來。不光是我們家這樣,我們?nèi)?、全大隊、全公社的人家都這樣。整個搬遷過程中,上級沒有一分錢的補(bǔ)助或是補(bǔ)償,只是帶領(lǐng)我們到后靠的地方,告訴我們這里就是后靠安置點。但我們自己動手將房子蓋好后,上面卻有人來視察“搬遷移民建房”,看著他們在房子跟前指指點點,我真想上去跟他們理論,但父親緊緊拽住我的手,不讓我靠近他們。
臨搬走的前一天,我父親邀上幾個老鄉(xiāng),要到幾十公里外的山里去打最后一次柴。我們平時要到60里外的山里去砍柴,每周砍一次,每次挑回120斤柴,每砍一次柴,父親就像得了一場大病,實在是太累了。現(xiàn)在要搬走了,新的地方不缺柴,砍回柴也沒有用,我勸父親不要去,他不聽,結(jié)果我們父子吵了一場,父親還是去了,以后我才知道,他是想砍最后一次,這也是他思念故土的方式。
蓋房的時間很緊,板夯的墻質(zhì)量很差,我們的房子蓋起一年后,墻就開裂了,裂的縫很多,最大的裂口有一寸多。眼看還在繼續(xù)開裂,根本沒法住人,最后只有扒掉重新蓋,我們兩兄弟和父親一起到外面去撿人家移民扔掉的爛磚頭來重新蓋。蓋的過程中屋架坍塌下來,把我奶奶砸在屋里,好在沒有傷到筋骨。我們那個移民點在一片斜坡上,四周一片荒涼,什么也沒有,沒有電,沒有水,吃水要推起車子走幾里路到江邊去拉水,生活非常不方便,吃水的難處沒法說。到了1975年,上面開始在我們移民點打井,說是打井,實際上就是用炸藥崩一個窩子,也沒見到水,打井隊的人就走了。最后還是我們幾家移民自己湊錢請打井隊打的手壓井,這才解決了我們的吃水問題。直到70年代后期,上級給移民的生活困難補(bǔ)助款每戶220元才發(fā)到我們手上,這時我已經(jīng)外出參加工作了。房子實在太爛了,就這樣的房子我們一直住到1990年左右,我們的生活狀況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大家都在籌錢準(zhǔn)備蓋新房子,就在這時聽說丹江口水庫二期工程又要準(zhǔn)備移民,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又不敢蓋了。當(dāng)年的板夯土坯房就一直住到今天。
2009年2月,春節(jié)剛過,空氣中還充滿濃郁的年味,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不時地炸響。22日下午,在這位李姓移民的陪同下,筆者來到淅川縣盛灣鄉(xiāng)河壩村。一場春雨剛過,氣候和暖,地里小麥返青,一望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