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我的天堂電影院——麥圣希01

我的天堂電影院 作者:百老匯電影中心


還記得十多年前,剛上任不久,在香港地鐵車廂中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甲:不如去電影中心看電影吧,好像有一部挺特別的,只有那里才可以看到。

乙:是什么電影?

甲:記不得了。但聽影評說是很好的片子。

乙:但要去油麻地,太遠啦,車資都浪費了。

結果,他們翻翻報紙,交頭接耳了兩句,便在銅鑼灣站下了車,說要去時代廣場的影院看,要看的電影,現在已記不清楚是什么名字,印象中是一出好萊塢電影。

也就是說,他們并沒有去電影中心。

換著以前是自由身的我,這樣的閑聊對話,怎會引起我或一般路人的注意,但那時剛好接手百老匯電影中心這個項目,什么百老匯、什么電影中心等名字,即使是蚊蟲之間的談話,聲音再小,總覺得它們跳到耳窩中竊竊私語,既搶耳又煩擾,但總會聽下去,因為要聽聽跟自己有沒有關系。

這番對話,聽似無關痛癢,但也正好說出我們的現狀。北京也好,香港也好,兩間百老匯電影中心都不處于城市的中心,起碼不是人流眾多的消費區(qū),所以基本上沒有順道到訪的觀眾,來的觀眾都是一心想來,有目的地到電影中心一趟。這也解釋了觀眾有時為了方便,去了鄰近的影院。尤其在香港潮濕炎熱的夏天,北京風大嚴寒的冬天,觀眾干嗎還大老遠地走來,冒著大汗、頂著風雪來看電影?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換句話說,來電影中心的觀眾,都是有心的觀眾,雖未至于千里迢迢,但第一次來也許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這片城市的綠洲:東直門地鐵站走20 分鐘路,或香河園路拐彎再拐彎,相信不是每個現代消費者都愿意花上這樣的時間和心力。還記得香港的電影中心開張不久,仍有不少人不敢相信,在油麻地廟街和果欄之間,竟然存在著一間藝術影院,還需要經過九曲十八彎才可找到,可以想像,以上車廂中甲乙對話再發(fā)展下去,將會成為笑話:“那里怎會有藝術影院?開玩笑?!?/p>

但也不是鬧著玩,這樣的地點卻造就了現在的電影中心,它的缺點其實正是它的優(yōu)點。正因為不在黃金地段,它才能以單幢獨立影院的姿態(tài),矗立于荒蕪或老舊的地區(qū)中,不致活埋于商場消費文化之中。試想,假若電影中心在三里屯或銅鑼灣出現,且不談空間如何運用,從那里走一圈頓覺身上多了幾分銅臭味,怎樣再談藝術呢?畢竟藝術與商業(yè)總有幾碼子的距離。

這樣的特點,造就了它那悠閑文化的氛圍;這樣的地點,也無形中篩選了它的觀眾,誠意不足的,相信多走兩圈就已放棄。所以第一批來電影中心的都可以說是慕名而來的影迷,他們來到屬于他們的樂土,找到了繁囂都市中的一個藏身之所。就我所見,來到這里的觀眾都一定是來看電影或喝咖啡的,他們似是要從急促的生活節(jié)奏中舒緩下來,停一停,想一想,吸一口氧氣,以便明天再在職場上,在這個都市中繼續(xù)作戰(zhàn),繼續(xù)拼搏。

也就是這樣,理想的電影院也應具備這樣的氛圍。這種氛圍,不是房地產發(fā)展商用銀彈、金錢可以買回來的。一個有文化氣息的地方,是要靠時間慢慢地積累起來,有機地跟那里的人、地和事一同成長,一同經歷才會產生感情。而電影中心在地點上的有利位置,正好擁有培育出這種氛圍的條件,在這角度上,人成為當中的關鍵。

還記得五年前在香港的百老匯電影中心十周年的時候,走訪過一些藝人、導演,他們珍惜的是我們的觀眾:觀影時,大家不需要提示,不需要勸導,大家都不接電話,不討論劇情,很純粹地在同一個空間看同一部電影。這樣的觀眾,在現今“顧客永遠是對”的環(huán)境下簡直是碩果僅存,大家看電影時一起屏息、一起歡笑、一起低泣,然后一起看完片尾的字幕,一起離開影院,眼神可能不經意地碰上對方的,或許連點個頭都沒有,卻交換了一個眼神,不需要語言,就好像完全領略了對方對這出電影的感受,是好是壞,萬語千言,在那一刻盡在不言中。一種未經排練的默契,發(fā)現對方都有著同樣的品位,同樣有著愛電影、尊重電影的因子,那種暗自欣喜的快感,雖然只是經歷了一出電影的兩小時,感覺卻像跟伴侶走過人生的一段路,短短的一段路,感覺卻何等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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