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雄已經(jīng)可以一口氣連蹦帶跳地和范麗追逐著跑上蓮花山頂了。他們總是趕在日落前爬上冥無人跡的山頂,那里似乎就是為他們一邊飽覽黃昏的美景一邊尋歡作樂準備的。天黑下來后,筋疲力竭的他們沐浴著月華和海邊吹來的涼風,慵懶地相偎著看夜景。范麗總會癡迷地望著國貿(mào)一帶最燦爛的燈火,說:“我們要是能住在那里就好了。”
李子雄說:“住在那里很好嗎?”
“當然好,”范麗眼里流露著無限憧憬,“那可是上等人的生活。”
李子雄默然無語。范麗念叨多了,他有天突然迸出一句:“不要多久,我會讓你住到那里的?!?/p>
范麗楞了半天,歉意地說:“我說著玩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住哪里都高興?!?/p>
從那天起,李子雄停止了整天爬山和關(guān)門睡覺的日子,開始把自己埋進范麗按他指示買來的一大堆書刊里。他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看書寫字,把一切置之腦后。范麗和湖南夫婦被他怪異的行為嚇壞了,以為他神經(jīng)出了毛病,但誰都不敢驚擾他,以免他進精神病院。湖南男人只問過他一次什么時候去上工,他說:“我不上了。以后你們也別上了,太辛苦?!蹦腥瞬桓叶嗾f,顧自上工去了,他想不出自己除了干力氣活還能做什么。范麗每天小心謹慎地上班、回家操持家務(wù),儼然一個賢惠的家庭主婦,晚上安靜地躺在地板上,看著李子雄赤膊挑燈夜戰(zhàn)。一個多月后,李子雄收拾起亂七八糟的書刊廢紙,夾著個不知哪里找出來的皮包出了門。出門前他特意換了件干凈的襯衣,將腳上的皮鞋用唾沫搽亮,做派看上去就像那個消失了的林總。
“等著我,我會回來的?!?/p>
范麗感到眼前一黑,這句話的意思分明在說,他也會和林總一樣消失掉。連湖南夫婦也對此深信不疑,這個曾經(jīng)沉默寡言的老實農(nóng)民似乎轉(zhuǎn)眼就變成林總那樣的騙子了。他們提心吊膽地等了漫長的一天,大家都無心吃飯,甚至連飯都不想做。
然而,黃昏時,李子雄回來了。
8
一年后,范麗夢游般地跟著李子雄來到她一直向往的市中心,住進了文錦渡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qū)。這時李子雄已經(jīng)擁有了自己的控股公司,并且拿到了他壓根沒打算要的研究生文憑。范麗很長一段時間恍若夢中,她漫無目的地在家中的各個房間走來走去,雖然手里拿塊抹布,卻無事可做,因為所有的家具電器都整潔如新,早被她用吸塵器清潔了很多遍。即便這樣,她也無法停止她的夢游——眼前的一切讓她感到極不真實。
“我總感覺自己在做夢!”她說。
“都是真的,”李子雄淡然說,“我說過,會讓你住到這里的?!?/p>
“我也說過,你不是一般的男人,”范麗眼里放著亮光,“我沒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