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飄

縱觀他的奮斗生涯，始終貫穿三個字，一曰賭，二曰混，三曰搏。

賭是有遺傳基因的。張爸爸從前就喜歡在賭場跟人切磋技術(shù)，結(jié)果一個不留神，欠下賭債喪了命。由于長期受到這樣潛移默化的教育和影響，老張自己對賭一把也是情有獨鐘的。從小到大，他從事過的崗位不少，有小販、木匠、獸醫(yī)、相馬師、士兵等多種，最后卻擲了把骰子，選了胡子這個好說不好聽的行當(dāng)。

但是老張這一把證明是賭對了。當(dāng)時中日甲午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他所在的遼西地區(qū)亂得不成樣子，正是胡子這一行大展拳腳的時候，而且老張很快用他的行動證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胡子做得好，也可以爭當(dāng)先進模范。

不久以后，張作霖“轄區(qū)”內(nèi)的百姓不僅自覺自愿來交保護費，而且對他的人馬稱贊有加，說他們很守規(guī)矩，不僅遵章守紀(jì)，而且維護治安，比官府都強。

身處兵荒馬亂之中，老百姓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領(lǐng)會，那就是甭管官軍土匪，拿了保護費就能保你全家平安無事的就是好同志。大家看得很清楚——老張是只要一份子錢，如果來了別的什么官軍或者胡子，不僅要錢，還可能燒房子殺人。兩相比較，人人都覺得老張算得上是個厚道人。

不過俗話說得好，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很快，張作霖就挨了仇家的刀，被打得落荒而逃。萬般無奈之下，老張只好去投奔一個綠林朋友。沒想到，走到一個叫做八角臺的地方，就有人跑出來劫道了。

當(dāng)胡子這么久，劫別人的道很正常，被別人劫還是第一次。老張著實吃了一驚。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原來劫道的人是希望他們這幫人馬能留下來，給當(dāng)?shù)厣虝?dāng)團練（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保安）。原因是各地盜賊橫行，保安早就成了稀缺資源，而且商會招保安，還有個說不出口的忌諱：這保安要是居心不良，一轉(zhuǎn)身變成搶劫犯可就太方便了。商會是土財主的組織，白花花的錢堆在那里，簡直就是在誘人犯罪，普通保安要沒點定力還真不行。

張作霖雖是胡子，但盜亦有道，“仁義”之名早已遠(yuǎn)播，人家做土匪都做得這么成功，做保安就更不在話下了，所以商會早就派人在路邊恭候多時了。

正愁沒地方去呢，沒想到還能換個有油水的保安做做。這一下可把老張給樂壞了，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留下來做團練副職，也就是保安隊的副隊長。

老張這個人，年紀(jì)大了看著不怎么樣（有元帥照為證），年輕時倒還是個帥小伙。所謂北人南相，長得蠻秀氣的，在周圍一群膀大腰圓的東北壯漢中很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加上他還念過一段私塾，“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之類場面話說得一套一套的。這把他的領(lǐng)導(dǎo)人魅力指數(shù)無形中又提升了不少，一來二去，名聲太大，以至于原先的八角臺團練長（保安隊長）都索性讓賢，自己做副手，把初來乍到的張作霖扶了正。

看來有時候人長得好看，除了找老婆容易，其他方面也討巧得很。

好日子沒過多久，麻煩又來了。

甲午戰(zhàn)爭后，社會上亂了幾年，又開始逐步穩(wěn)定下來了。這對胡子和保安來說，可都不是什么利好消息，二者都面臨著下崗危機。眼看飯碗要沒了，這時候商會這棵大樹起到了其他業(yè)主很難起到的作用。

他們聯(lián)合起來，向知府（相對于市長）增韞正式推薦張作霖，說此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務(wù)必予以重用。歷來錢能通神，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商會的面子一定得給。增市長也想看看這是個什么人，便傳令接見。

一見面，你猜怎么著？“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又失靈了，老張那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和談吐再次打動了增市長。

機會趕得巧，正好盛京將軍（相當(dāng)于軍區(qū)司令）增祺發(fā)了個文件，要求下面“化盜為良”，對地方民團進行收編招安。根據(jù)文件精神，增市長向增司令打了個報告，把老張帶的這支保安隊列入了收編名單，并即日進城接受點編（也就是查驗人馬數(shù)量）。

在與增市長的談話過程中，為了抬高自家身價，老張免不了要胡吹一把，說自己的保安隊有一個營的人（其實只有百來號人）。眼看過幾天就要點編了，老張趕忙跑回八角臺，四處張貼招賢榜，七拼八湊總算把一個營的人招齊了，他自己也如愿以償?shù)禺?dāng)上了幫辦（副營長）。

這之后，張副營長的主要工作，就是和增市長、增司令這些人搞好關(guān)系。然后，他立足崗位，腳踏實地，一步步升遷，逐漸從副營長做到了營長，又做到團長、旅長、師長，直至掌握了東北三省的軍政大權(quán)。

在這個過程中，他與上司周旋，與同僚斗爭，從一個底層的保安隊長一直混到了封疆大吏。

光是善賭，會混，再怎么著也只是一個普通混混的水平，離一代梟雄的標(biāo)準(zhǔn)還差得很遠(yuǎn)。事實上，老張還能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