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竹刀就夠了
在當年的校園里,石原君是很有些名氣的。
進了陸大,就等于進了高級軍官的保險箱,出去混好了都是將軍,再差也能弄個大佐當當,所以人人都架勢十足,走到哪兒都愛在腰間挎把刀顯擺顯擺。
其中最拉風的竟然是連穿件衣服都不成體統(tǒng)的石原。
因為他那把刀實在太牛了。就長度而言,比別人的刀都長出那么一截,能一直拖到地上,屬于倭刀之加長版,走到哪兒都有人追著看。
石原畢業(yè)時還得到了另一把更牛的刀。
這就是天皇御賜寶刀。
在陸大,把畢業(yè)成績進入前六名的稱為“軍刀組”,不僅會得到天皇親賜的軍刀,還可以出國留學。到后期,日本陸軍高層幾乎被“軍刀組”給完全壟斷了。那個“皇姑屯事件”后被轉(zhuǎn)入預備役的村岡就曾經(jīng)是“軍刀組”的一員。
對于日本陸軍來說,“軍刀組”是飛黃騰達的代名詞,一眾人等都是坐著火箭往上升的。
但石原是怪才,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所以不在此例。
由于他很早開始就惡名遠揚,所以連機關也沒能進得去。軍部打發(fā)他到中國內(nèi)地,去經(jīng)歷每一個“中國通”都走過的路,也就是“旅游”兼偷畫地圖。
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今后的“黃金檔案”——陸大往屆生、頂頭上司板垣征四郎。
到關東軍任職前,石原已經(jīng)充分享受了一下“軍刀組”特殊的出國待遇,到德國去逛了一圈回來,此時正在陸大當教官。
河本選擇石原來完成他在東北的“未竟事業(yè)”是很有些眼光的。
因為怪才石原莞爾不僅具有同樣的瘋狂兇悍,更重要的,他還是日軍中極少數(shù)能把侵華戰(zhàn)略講得頭頭是道的“思想者”。
據(jù)說,在日本很少有人能真正讀懂克勞塞維茨的《戰(zhàn)爭論》,就連他們的洋老師、陸軍大學的德國教官對這部皇皇巨著都諱莫如深。
大概此書也的確深奧,快趕上愛因斯坦“相對論”的水平了,后者真正弄通的人同樣寥寥無幾。
但是石原超越了他的祖師爺,把一部《戰(zhàn)爭論》硬給啃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有所發(fā)展,拿出了一個最新理論成果,即“最終戰(zhàn)爭論”。
戰(zhàn)爭是政治的延續(xù)。
——克勞塞維茨《戰(zhàn)爭論》
像那個傳說中的西方預言家查拉斯圖拉一樣,石原也給日本算了一卦。
他說今后日本和美國遲早要打一場“最終的戰(zhàn)爭”(倒還是蠻準的)。
要打的話,日本在戰(zhàn)略上非常吃虧,主要是國土無縱深,又缺乏戰(zhàn)略資源(后來也應驗了)。
所以一定要擁有一個后方基地,這個基地就是“滿蒙”(缺德結論就這樣被推導了出來)。
在戰(zhàn)后的遠東軍事法庭上,起訴方曾把日方的一份奏折作為證據(jù)提出犯罪指控。
這就是著名的田中奏折。全文很長,有四萬多字,但被人們記住的只有兩句話。第一句話: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第二句話:要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
田中奏折在史學界是有爭議的,日本人一直說它是偽書。
從田中當政時推行的政策來看,出自此人之手的確疑點很多。因為田中的對華外交政策有個名堂,叫做積極外交。
所謂積極外交,就是依靠奉系軍閥首領來維護和擴大“滿蒙權益”。雖然一樣是打壞主意,但它與“征服滿蒙”畢竟還是兩碼事。
其實田中奏折的大部分理論觀點,都來自于“最終戰(zhàn)爭論”。
石原的理論一出爐,就被日本陸軍當成了寶貝,并成為關東軍策動“九一八”事變的指導思想。
一切都預示著,關東軍這次不光是消滅兩個東北的頭頭腦腦就算了。他們要玩兒一把大的,把“滿蒙”一口吞下。
在東北,石原和板垣等人都親自觀摩了中蘇之戰(zhàn)的實況??赐曛螅L長地舒了一口氣,說了這樣一句話:對付張學良連我的家傳寶刀都不需要,竹刀就足夠了。
他又一次作出預言。
我敢斷定,如果一旦有事,關東軍不用兩天時間就可以占領奉天。
不過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需要準備和等待,因為行動的最終實施至少還需要兩年時間。
石原比河本們更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僅狂妄,而且冷靜,不是一般的冷靜,而是超常的冷靜。
一個行動計劃,僅僅方案的完備,石原就用了一年多時間。
在這一年多里,由他和板垣帶隊,組成了“參謀旅行團”,在東北境內(nèi)跑了一圈。
一圈跑下來,石原已經(jīng)為關東軍占領“滿蒙”安裝了全副的GPS導航。
接下來,他需要等待的只是一個在他看來最為合適的出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