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外夾攻之下，黃郛身體每況愈下，在心力和體力上都到了再也無法支撐的地步，而局面卻仍然在一天天繼續(xù)惡化下去。

在又勉強支撐一年后，他向政府請了病假，回到闊別已久的莫干山，從此再未北返。

病中策

在莫干山，物是，人卻已非。

翠綠依舊，炊煙依舊，山房依舊，可是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完全靜下心來，很多個夜晚，常常會被北方燃起的烽火所驚醒。

自黃郛南下后，留守華北的何應(yīng)欽被日本人逼得幾乎一步一退。

先是遭遇“河北事件”，被兩個日本武官又訛又詐，造成了“國民政府政治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接著又被迫將中央軍和國民黨黨部撤出華北，這些東西都被寫在一張紙上，此即外傳的“何梅協(xié)定”，其實只是一張便條，上面既無簽字也沒蓋章，并不是具有法律約束意義的協(xié)議，但是它標志著華北的兩年堅持已走向尾聲。

當黃郛在莫干山聽到這一消息傳來時，猶如聽到了一聲晴天霹靂。他放棄靜養(yǎng)，親赴南京，向蔣介石當面提出建議，要求加快內(nèi)部的抗戰(zhàn)準備。

黃郛現(xiàn)在連遠路都走不了，再也不可能去華北“嘗甘苦”了，但政整會還存在。

黃郛建議趕緊解散，該用的用，該遣的遣，因為自己不在，已無法控制住這一充滿著“日本通”和“皮條客”的臨時機構(gòu)，而我不用，敵必用，政整會很可能會走向反面。

政整會隨即被撤銷，黃郛的話也果然得到應(yīng)驗，殷汝耕、王克敏、殷同、李擇一等后來都陸陸續(xù)續(xù)做了漢奸。

沈亦云越來越憂心。

她憂心的是自己的丈夫。

一天又一天，黃郛在日漸消瘦下去，連出門散步都做不到，有時胸部還會劇烈疼痛。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征兆。

她在書上查到，當時有兩種不治之癥，一為血吸蟲病，一為癌癥，得了這兩種病，患者都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痛苦萬分。

血吸蟲病不太可能，悄悄地向醫(yī)生求教，得知無端消瘦正是癌癥的表象之一。

沈亦云又疑又懼，帶黃郛出山一檢查，果然，肝癌，晚期，醫(yī)生判斷只有數(shù)月的生命了。

對沈亦云來說，這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短暫相聚意味著的卻是永久別離，人間事，沒有比這更令人傷悲的了。

數(shù)月，對于聚首來說太短，對于分離來說卻太過漫長。他們一道共過崎嶇，共過憂患，共過寂寞，二十年相知相守，一人去，另一人猶可獨生否？

但是這一切，包括病情，她都不敢對黃郛據(jù)實相告，每天都是含笑入病房，一出來才愁腸百結(jié)。

黃郛不問，可是隱隱約約中已經(jīng)猜到了病情之嚴重。

他知道自己為什么得病，經(jīng)過華北兩年的苦熬苦斗，曾經(jīng)自言：此番煎熬，至少減壽五年！

他曾經(jīng)希望以這五年的減壽，令大局稍安，可是大局卻越來越顯混沌，在中央軍和國民黨黨部退出華北后，以前的種種努力眼看著已是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