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會讓你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比如兒時的玩伴、曾經(jīng)和你打過架的同學、某位老師。不過，沒有誰會比初戀情人 更能喚起你內(nèi)心深處對過往的懷念。作個自我精神分析，我那 幾年之所以愛上香港電影，之所以喜歡在錄像廳鬼混，應(yīng)該和 我的初戀有關(guān)，在一部名為《塞外奪寶》香港片里，我發(fā)現(xiàn)女 主角和我的暗戀對象長得很像……

一個偶然事件讓我走進了錄像廳。

學校的冰場需要不斷澆。通常澆冰場的活兒都是由體育老師領(lǐng)著幾個高年級同學在晚上干，三年級的時候，體育老師經(jīng) 請示各班班主任，專門抽調(diào)幾個大個兒學生幫他澆冰場，我很 榮幸地被選中了。那時我已經(jīng)混上“周星馳式”二手運動服， 且以尖子隊員自居。連著幾個晚上，我們幾個隊員在體育老師 帶領(lǐng)下推著澆水車在冰場上兜圈子兜到10點。完成任務(wù)后，體 育老師給每人發(fā)了幾張角票，居然還有補助？我數(shù)了數(shù)有三塊 六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幾個領(lǐng)了錢的孩子都很高興。 一名有一群能打架的哥哥的隊員提議，“我們?nèi)タ翠浵癜伞薄?第一次看錄像不是在電影院也不是在專門的錄像廳，而是在軍 營。那所軍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那是一片破舊的部隊黃房 子，臨街營房的幾扇窗常有光頭士兵賣呆兒（注：東北方言， 意張望），他們因著視野中穿行的各色路人時而興致勃勃時而 沮喪無聊。這條路上經(jīng)常走著上下學的中小學生，每有漂亮女 生或者濃妝艷抹的女青年走過，他們就會興奮起來，或交頭接 耳或怪聲哄笑。

軍營的錄像廳是一所很破的房子。門口戴棉帽子的大兵非 常和藹，忙不迭收著角票，對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點頭哈腰。 屋里面是一排排長椅，和房子一樣破爛，不一會兒就坐滿了大 小青年、大小孩。電視是黑白的，演的片子叫什么名字想不起 來了，先是一個趙倩男式的女主角揮掌把兩根高桿越劈越短， 字幕邊打出來。這時候大家都議論那兩根高桿，有人說是“木 頭的”，有人說是“鐵的”。影片是典型的清末民初上山學藝 下山報仇的故事。

從看電視劇《射雕英雄傳》、《霍元甲》開始，我就有了 一個疑問，為什么香港拍了那么多古裝戲？香港不是個彈丸之 地嗎？香港拍的古裝片怎么會比內(nèi)地拍的還多？香港人為弘揚 民族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下了不朽的業(yè)績。當然，當時我是想不到“弘揚民族傳統(tǒng)文化”這類字眼的，當時我所理解的“弘揚民族傳

統(tǒng)文化”就是古裝片里的打打殺殺，就是打打殺殺故事里的正 邪之戰(zhàn)和“真善美”。說到真善美，有個叫何宗道的家伙（起 初我以為是李小龍），主演了一部片子，扮的是“陳真”的弟 弟，名字就叫“陳善”，好像還有個妹妹叫“陳美” 香港 編劇真是好可愛啊，一部《霍元甲》居然可以衍生出這么多人 物和故事。

我所能記住的何宗道電影好像名謂《截拳鷹爪功》（那 時的影片多以《××功》、《××掌》、《××腿》、《×× 刀》、《××劍》為名，如果“黃飛鴻”系列在那時問世也不 會叫《男兒當自強》而鐵定了叫《佛山無影腳》）。《截拳鷹 爪功》講的是勇斗日本武士的故事，結(jié)尾何宗道與日本武士在 教堂里展開搏殺，雖然只是兩個人的格斗，我以為其精彩程度 卻不亞于《喋血雙雄》那段著名的教堂槍戰(zhàn)。

我想我們這一代人和前幾代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的 暴力傾向不是被所謂的革命熱情引發(fā)出來的，我們無意去“打 翻”什么，“再造”什么，我們沒有那么多的使命感，我們根 本不想去解放什么全人類，我們只想解放自己，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自己更需要解放。雖然我們沒餓過肚 子，但我們知道有許多東西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你的欲 望很多，得到滿足的時候基本上很少。那時候，我們知道美國 人特闊，那時候，我們知道日本的玩具好玩，那時候，我們知 道香港的電影好看。在未來，你會得到你不曾想過要得到的東 西。這說明“未來”根本是不可預(yù)測的。一切預(yù)測都可能是猜 想，即使這種預(yù)測被稱為科學預(yù)測，但猜想就是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