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仁動身的那天上午,我就把一百五十萬轉入了他的賬戶。中午時候發(fā)短信問,他回復說:“剛到省城,在吃飯!下午銀行一上班就辦!”
下午三點多我有些不放心,再發(fā)短信問,他回復說:“按揭款已經還了,現(xiàn)在要去房管局注銷抵押登記。按揭款1497586.65元,錢剛剛好!”
費仁連按揭款的角分都標出來了,看得出事情辦得相當順利。
晚上六點多我發(fā)了短信問情況,他回復說:“注銷登記了,貸款手續(xù)也全部辦好給銀行了,接下去銀行會找評估公司評估!大概一星期后貸款就能出來!辦得很順利!正在吃飯,吃完飯后就回去!”
一切順利,我馬上就心安了。最多再等一星期,手里就能有錢了。那天晚上,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
一星期后,我死都記得那天,剛好是星期四,上午八點多鐘我打電話給他,他說銀行通知了,貸六百三十萬,款已經出來了,他上午就會去找朋友,打借據(jù),拿錢。
十點多發(fā)信息給他,他回復:“正在朋友單位!他有事在忙,等忙完了就一起去銀行轉賬!”
快十一點半時再問他,他說:“已經在銀行了,他正在柜臺辦理。他說要留一百萬自己急用,另外五百三十萬,扣掉向我們借的一百五十萬,剩下的三百八十萬全都借給我!”
費仁發(fā)來的短信,我看不出哪個地方有問題。
短信里說的事都有插曲,插曲中還有進度,我從沒有懷疑過短信的真實性。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騙我,就算騙也完全沒有必要說那么多廢話。但事實上,那些廢話都是謊言的點綴,正是因為穿插著廢話,才使得謊言變得極度完美。
當天下午,五百三十萬沒有到賬。周五上午,錢仍沒有到。我打電話問,他說正在銀行查,跨行轉賬可能會耽誤,以前經常這樣。
我很不放心地問是否親眼看到朋友轉賬了,他對天發(fā)誓說親眼看著朋友填的單,轉的賬,不可能沒有。我問他,銀行轉賬的回單你親眼看到沒有,他說看到了,當時還是他開車送朋友回單位的,借據(jù)都打給人家了。
接下來的情況不必細說,跟去年的情況完全一模一樣,還是跨行轉賬耽誤了再等等。周五之后隔著周六周日,好不容易等到周一,錢仍不見蹤影。
傍晚的時候他發(fā)短信說:“單位今天剛打電話通知我,團委書記要到省團校培訓!得五天!晚上就要去省城報到!事情沒辦好,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當時我就是怕他讓朋友給騙了,朋友間背信棄義的事情畢竟常有。他說要去培訓,我很生氣地讓他自己看著辦。
費仁最后還是選擇了去省團校培訓。發(fā)了個短信給我,說出發(fā)了,他太太怕他出門亂搞,也要跟他一起去。他說會經常打電話查賬戶,錢一到賬就轉給我。
兩三天下來,錢根本沒有。別說三百八十萬了,連向丁大成借來的一百五十萬都沒了著落。要么費仁讓朋友給騙了,要么費仁在騙我!
他說在省城培訓,我就跟朋友換了輛車,偷偷跟著到了省城。那么穩(wěn)的一筆抵押貸款,都辦得意外不斷,我也懷疑他可能在欺騙我,但還不敢確認。到省城一來看看他是不是真在培訓,二來防著他萬一真出問題,動跑路的念頭。
我把車停在省團校大門口不遠,上課時間步行去探過,費仁的Q7確實停在團校大院里,所以培訓是真。
中午十一點半后,費仁從省團校大門出來,他的樣子化成灰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他一邊看手機,一邊步行到兩百米遠的一個酒店,很顯然夫妻倆就住在酒店里。下午一點半后,他又從酒店出來,到省團校去上課。
下午我就坐在車上給他發(fā)短信:“已經第六天了,你的跨行轉賬還不來,怎么辦?”
他半天才回復說:“我剛打電話給朋友,把他罵了一頓!我罵他出爾反爾,等我回去再找他算賬!”
我問他:“你什么時候回來???再這樣下去我肯定趴下。我趴下了你那個團委書記也沒什么意義!你今天就回來,找你朋友?!?/p>
他回復說:“好!我現(xiàn)在就去和我老婆說,今天回去!”
半小時后我問他和老婆商量得怎么樣,他說老婆同意了,晚上回去,但現(xiàn)在在上課,等會看情況,能偷溜就馬上走。
我從下午兩點上課等到下午五點下課,費仁從未出過團校院子一步。他根本就沒打算回去,只是在敷衍我拖延時間,然后再推個事說走不了。就這么簡單而弱智的伎倆,如非我就在一旁看著,肯定又讓他給騙了。
我當是看小丑表演,五點下課的時候發(fā)信息給他:“我不想再和你說話,晚上我就去省城,見你老婆!我們當面把話說清楚!”
他急了,回復說:“你別這樣!我會想辦法的,就算砸鍋賣鐵,傾家蕩產,我也會把你的錢還了的!你讓我專心做好事情!”
我有些樂了,回他:“兩千多萬,你還得起嗎?你能把拿去還按揭的一百五十萬還給我,就已經萬幸了!”
這時候他正好從大門口走出來,駐在原地按手機?!拔覀冞@么多年兄弟感情,就算倒了全世界,我也不可能倒你!放心吧!”
晚秋的風吹落了路邊的梧桐樹葉,黃色的葉子翩翩起舞,漫天飄揚。那個時候,費仁穿著一件夾克,他的神情、動作,與當年的費仁是如此相似。他輕輕地聳起衣領,抵御著寒風,從口袋里抽出煙,慢慢地點燃??粗矍暗囊荒?,我的思緒回到了從前,那個窮困潦倒的兄弟。
我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孤獨,還有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