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元旦剛過，因為一百五十萬資金無法按時到位，我上門找丁大成，請求借款延期。丁大成當(dāng)時正在辦公室上網(wǎng)，見我來了趕緊沖我招手。

丁大成看的是一則美國納斯達克股票市場公司前董事會主席伯納德·麥道夫的新聞。他說：“太瘋狂了，麥道夫竟然是個大騙子！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我好奇地瀏覽了網(wǎng)頁，麥道夫被兩個兒子舉報！二十年的大騙局！巨大的“龐氏騙局”！投資者損失五百億美元！網(wǎng)頁上的字幕像釘子一樣，不停地扎進我的眼睛里。我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著費仁的身影。

我記不得是怎么跟丁大成談完事，怎么離開眾海信托的。看完麥道夫的新聞后，我心里亂極了，涌出無數(shù)疑問，費仁會不會也是麥道夫？

椹樺商貿(mào)家大業(yè)大，為什么費仁連幾十萬的資金都拿不出來？不到三年的時間，費仁的資產(chǎn)就數(shù)以千萬計，是否有點不切實際。

他所說的陳永橋真的存在嗎？以他的性格和膽量，真的敢去做走私、販毒、倒賣槍支的違法生意嗎？但不做違法生意，他又如何能快速發(fā)家？我開始不停地問自己。如果把麥道夫的案例套在費仁身上，似乎全部問題都能解釋得通了。

我不停地問自己，不停地假設(shè)。但仍無法想通，一個原本連說句假話都會臉紅的人，會像麥道夫一樣，去制造“龐氏騙局”？他有那個膽量，有那種魄力？

所有的疑問，都迫不及待地等著我去解開謎團。我在辦公室整整思考了一天，破解謎團的辦法和措施，也在心中醞釀。

當(dāng)晚我開車回了老家鎮(zhèn)上，打電話給費仁，叫他出來見我。我整整等了他一個小時，他才姍姍來遲，仍舊是喝了酒，一副嬉皮笑臉、自以為是的賴皮模樣。

我告訴他，賬我看了，想要核賬看看借款人的實力，讓他引路帶我去，就當(dāng)是串門做客，喝杯茶就走。我讓他上我的車，然后指定貸賬里那兩筆百萬元以上的借款人，要他指路。

費仁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第一個借款人家，不斷指錯路，來回折騰了幾趟，最后還是打了電話問借款人的妹妹，才找到路。路走對了，又找不到借款人的家，是我下車問了路人，才知道借款人到底是哪棟樓。

從頭到尾，我不說話。因為如果其中有詐，我不說話，他的心理壓力就會增大。果真，他按捺不住，向我解釋說：“我們談業(yè)務(wù)都是在外面的。早兩年有來過，變化挺大的，晚上又喝了點酒，認不出路來?！?/p>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費仁的智商很低，底氣也顯得很不足。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反倒越支持我的判斷。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智商有問題，起碼我有自己的判斷力，賬目上所謂的借款人，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兩百多萬的資金借給人家，連對方家住在哪都不知道，那不是他費仁的智商有問題，就是我的智商出問題了。

第二個借款人我也不去看了，直接開車送他回家。

我開始計劃挖出費仁所謂的“生死之交”大哥陳永橋。這次我沒自己去，讓韜博開車載他去，去的目的是爭取回籠些資金。

出發(fā)之前，我打電話交代韜博，到了之后，不論費仁要求他做什么，都聽話照辦。少說話，多看看四周的環(huán)境，特別是一路要多觀察費仁的所有舉動。韜博整整等了兩個多小時，費仁才抽出時間來。他磨磨蹭蹭、故意拖延時間的尾巴開始露出來。

我算著時間，估計他們快到的時候，拿出手機給費仁發(fā)短信：“如果不方便，就讓韜博在車上等，你自己去?！?/p>

半個小時后，韜博打電話來，說在一個村子里，費仁下車前，把我發(fā)的短信拿給韜博看，然后就下了車，走進了一個胡同里，已經(jīng)進去快十分鐘了。

我告訴韜博：“你現(xiàn)在下車，站在胡同口東張西望，也可以往里走兩步，不出幾分鐘，費仁就會從別的地方出來。你什么也別問，也別好奇，他上車你就直接往回走，少說話，密切觀察他的舉動就行，到家后再打電話給我?！?/p>

韜博完全按照我交代的去做。兩個多小時后，韜博來電話了，驚訝地說：“老板，你真是太神了，五分鐘不到，他就真的從另一條胡同里出來了，在我后面叫我！”

我問：“一路上他有什么舉動！”

韜博說：“接了三個電話，聽聲音好像是他老婆打的，生意上的事，廠里在催貨款。還有很多電話，我聽到手機在振動，他沒有接，后來關(guān)了振動，靠在坐椅上睡著了，一路睡到了家。”

“他不是在家門口下的車吧？”我接著問，“你去的時候他在哪上車的？回去后又在哪下車的？”

韜博忽視了這個問題，說：“去的時候，他讓我在環(huán)鎮(zhèn)路的一個路口等，走路來的?；貋淼臅r候也是在那地方下的。”

費仁從頭到尾，完全按照我預(yù)先想象的那樣，完成了對所謂“生死之交”黑大哥的求助之旅。我發(fā)短信給他，就是斷定他不敢讓韜博跟著去，因為陳永橋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費仁進胡同之后，確定韜博沒有跟來，躲在胡同某個墻角背后，點根煙消磨時間。我讓韜博去胡同口，再往里面走幾步，就是故意驚動他，因為一旦韜博再往里走，他就敗露了。這時候，他就會趕緊找另一個出口出來，故作玄虛。

如果陳永橋這個人并不存在，那么所謂走私、販毒、倒賣槍支也全都是杜撰出來的。對這樣的結(jié)果，我覺得在意料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二十多年兄弟沒白做。費仁對我的性格弱點十分了解，但他忽視了一點，我對他的弱點同樣十分了解，知道他會怎么做。

意料之外，是我故意不把他當(dāng)兄弟看，而是當(dāng)做麥道夫，然后再層層剝落他虛偽的外衣，直至露出真實面目。結(jié)果出乎我的意料，費仁所有的行為和特征，都說明他就是麥道夫！

我確實很難接受這樣的結(jié)論。一個原本連說句假話都會臉紅的人，也敢玩弄“龐氏騙局”。他從哪里借來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