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忐忑不安時，身后突然傳來福音：“你說什么？大聲點兒說，我耳朵沒你好。”是野夫的聲音，他口氣里充滿不敬和嘲弄?！啊膘o默中，我仿佛看見白大怡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你放屁！”野夫罵道，“要知道，你現(xiàn)在不是在破譯密碼，密碼是你編的，難道還要絞盡腦汁？”“……”我依然聽不到白大怡在說什么。

“告訴你?！币胺蛳駨囊巫由掀鹆松恚呑哌呎f，聲音因而時大時小，“別以為中村將軍請你喝茶吃飯，你就是貴賓了。就算是貴賓，也是因為看你手上有解密這些天書的密鑰?！蔽曳路鹂匆娝ミ^一把電文拍在白大怡面前，用指頭敲擊著說，“皇軍急需看懂這些天書，知道嗎？”略有停頓，“現(xiàn)在它們都被你施了魔法，我們看不懂，你必須盡快交出密鑰！明白嗎？”

“……”

“聽著，別不識抬舉，我的耐心有限，別考驗我?！?/p>

話音剛落，我聽見野夫從接待室里沖出來，咚咚地下樓了。緊接著，影中處長也從里面走出來，后面跟著白大怡。我背對著他們，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膫€辦公室，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很小，我把耳朵提得發(fā)燙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字鉆進來。但我知道，有一點已不容置疑，就是：白大怡到現(xiàn)在還沒有交出密鑰。

一個小時后，我回到單位，看到門上貼著小青的條子：局長找你，回來請速上樓。我揭下條子，放了東西，直奔樓上。小唐秘書不在，下班了，辦公室只有局長一人，在看報，見了我，臉笑得收不攏。我以為他在報紙上看到了什么好消息，上前隨意地瀏覽一眼報紙問他：“上面登什么好消息了？”他說：“什么好消息，都是屁大的事?！蔽艺f：“我看你喜氣洋洋的，還以為報上在表揚你呢?！?/p>

他一下笑開了，挺著大肚子朝我走過來，一邊笑道：“我是替你高興呢，金處長，你這次可交上好運了，哈哈，當然也是我的好運。你猜，是什么好運？”我說：“我哪兒猜得到局長你的玄機，是不是你昨天說的那個人要給我了？”我想套他的話。他說：“人暫時還不能說給，但可以把他的腦袋先給你。”

我給他點了根煙，笑道：“局長，您這是越說越玄了，考我呢。”他吸口煙說：“不是我玄，而是他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造密專家，現(xiàn)在正在廣西、鄂西跟我們交戰(zhàn)的桂系部隊的密碼——桂字密碼——就是他負責研制的，謎底就在他手里，在他的光腦袋里裝著！你說把他的腦袋給了你，那是什么感覺啊，就是沒有密碼了！脫密了！”

我問：“問題是他愿意給嗎？”

他說：“問題是他已經(jīng)給了?！?/p>

我問：“什么時候？”

他說：“剛剛，準確地說，是二十分鐘前?！?/p>

我心想，他媽的，這么一轉(zhuǎn)眼就沒骨頭了。

局長說：“剛才我接到野夫機關(guān)長的電話，讓我明天派人去幫助他們工作，據(jù)說有一大堆電報等著要譯出來呢。哈哈，我想明天還是你親自去吧，這是大事，你參加到譯電工作中去，順便也可以給我收些信息回來。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可是寶貝哦，有了密鑰，天書都成白話文了，你說還有什么比這更大的喜事嗎?！?/p>

局長沉浸在喜悅中，滔滔不絕，口沫飛濺。我只覺腦子里嗡嗡響，像一腳踏空，墜落深淵，身體在飛速下行，靈魂被迅速甩出去了。這狗日的，果真是個沒骨頭的賤貨，野夫只對他拉了個黑臉他就招架不住了，天生是一條走狗！靈魂回來時，我覺得自己的血液在亂竄，想罵人，想擂墻，想掀翻桌子，想沖出門去大聲號叫。

這天夜里，我感到很無力，以至于連閉上眼睛的力氣都沒了。一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眼睛怎么都閉不上，好像是合上機關(guān)失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