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九天仙子下凡塵!”人群之中有人贊道。
他身側(cè)一名錦衣商人立刻接話道:“這等貨色,兄臺也覺得是仙子?今日在花神廟前,小弟可是真見了花神,那苑家小姐才是真的美貌如花呢!”
恰逢臺上花神“散花”時節(jié),眾人一起擠上前去,鬧哄哄爭搶著花朵,誰不想在這花朝節(jié)里,拾來姻緣一線,撈個好彩頭呢!男男女女,或是情人或不是情人的、盼著有個情人的,人潮涌動,把個花朝夜宴的氣氛推到了頂端。
趙無極心不在此,略看了一眼,臺上已換成了每屆花朝節(jié)都有的一出大戲《梨花錦》,旦角正依依呀呀地唱著“千里仙鄉(xiāng)變醉鄉(xiāng),參差城闕掩斜陽。雕鞍繡轡爭門入,帶得紅塵撲鼻香……”
他身后跟著的勁裝仆從見人潮涌動,立刻提醒說:“主人,天色不早,明日還要趕回京都,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蹦菉A雜在人群里的探子,經(jīng)驗老道的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不管這些探子是來自何處,總歸都是不安定的因素,應(yīng)趁早回去才好,主子千金之軀,真要是出了事,怎能交待。
“是啊,是該回去了!”趙無極點頭,撫過紙鳶的手指,越發(fā)的輕柔了。
好一派江南秀色。
若不是踏出京城深宮,來到江南水鄉(xiāng),又怎么有幸見到這一幕又一幕令自己心動的情景?手里的桃花紙鳶,舞臺上的驚鴻一瞥,這熱鬧的花朝節(jié)粉飾了太平,也讓他忘卻了西京的暗流涌動。
豐寧山莊的梧竹小院,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荒涼蕭瑟。
今晚似乎沾染了花朝的喜慶之氣,抑或是因為院內(nèi)的主人心情大好,連帶著彈出的琴聲都顯得歡快跳躍,平日里幽寂沉沉的小院也泛出了一絲生息。
“小姐,夜色深了,別再彈了,要是傳到夫人耳朵里,怕是又要斥責(zé)小姐不遵閨訓(xùn),奴婢也要挨罰了。”
滴翠拿著一件半舊的羽緞披風(fēng),輕輕披在了苑澤卉的肩膀上。
“滴翠,你說,爹爹找人算的那卦象,真的會準(zhǔn)嗎?”苑澤卉止住了琴弦,淡淡地開口詢問。
這十幾年來,名義上是主仆,其實卻像姐妹一樣,相依為命,這府里若說還有人疼她如心似肝,也就是滴翠了。
“小姐怎能相信這個?奴婢是不信的?!?/p>
苑澤卉用一根手指緊緊壓按住還在跳動的琴弦,生生地把琴音止在了手下,心里泛出了一絲怨艾,眼里現(xiàn)了濕潤,卻又在那水氣蒙蒙里,恍然出現(xiàn)一張生機勃勃的面孔,而轉(zhuǎn)瞬又開朗了。
苑澤卉眼神里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一旁站立著的滴翠的眼睛。
“我也不信?!?/p>
“小姐……”
苑澤卉忽地抬起頭來,看著窗外升騰的焰火,說道:“滴翠,你可聽過一句詩?‘只緣感君一回眸,至此思君朝與暮’,這詩寫得可真好?!?/p>
“滴翠不懂詩文,小姐說好,自然是好的?!钡未湫⌒囊硪淼亟又脑?,“不過奴婢聽見了‘相思’二字,或許今年花朝節(jié)過后,小姐的姻緣就要到了?!?/p>
被窺見了心事,苑澤卉只覺得臉頰如火燒般,微微垂下了頭,不敢去看滴翠了。
看見主人一副心事重重的羞澀模樣,滴翠也明白了幾分。
論理大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齡,若是真遇到哪家合適的公子,倒是可以求人去打聽,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要去求了老爺,把小姐風(fēng)光地嫁出去。無論如何總好過受一輩子氣,頂著小姐的名分,卻連二小姐身邊的一個丫鬟都不如。
“奴婢明日就去花神廟替小姐祈福,愿小姐早日得償所愿。”
苑澤卉心頭一酸,卻又生生地忍住了淚,像是對滴翠說,又像是對自己說:“祈福未必有用……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聽天由命罷了?!?/p>
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上天讓她遇見了一個人,可是,誰又能知道,他是不是她命中的有緣人呢?不過是驚鴻一瞥,她記得他,他回到西京之后,可會同樣記得她、想起她、懷戀她?
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希望就如同黎明前的瞬間,亮與未亮之間,來得太急太倉促,快得讓人害怕又希冀,患得患失,急切地想在未來迎接一個開始和一個結(jié)束。
而她,面對命運的安排,從來都是無能為力的,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逆來順受,等待一個扭轉(zhuǎn)乾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