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瀾：也就是說，你在西方提出的管理的功能理論中，加入了中國化的詮釋。你還有什么中國化的發(fā)現(xiàn)？

成中英：我還有一個發(fā)現(xiàn)，中國所說的“管理”跟西方說的management還不一樣。中文把英文的management翻譯成“管理”，其實意思不盡相同。現(xiàn)在中國文化處在弱勢，所以用我們所能把握的概念去解釋西方的概念，從而納入西方的體系中。

但是通過對易學的研究，我覺得中國有自己的概念與語義系統(tǒng)。從字面說，英文的management是一個手的行為。中文中“管理”這兩個字連在一起用，是一個現(xiàn)代概念?！肮堋弊謫为殎砜矗幸环N規(guī)劃、指示、讓大家行為一致的意思。“管”也是一種樂器。“理”是要形成一種秩序，具有公共行政的概念，這是一種秩序組織的方式，具有內(nèi)在的價值，是一種客觀的原理。所以在我看來，“管理”具有很深刻的哲學意味，就是管理者有一種對客觀存在的理性秩序與主觀意志合理性要求的把握。

所以我認為“管理”從一開始就是一套哲學，而不只是科學。應該把管理的哲學性彰顯出來，所以要探討管理哲學。在這個意識下，宇宙是一個管理體系，人的社會、人的個體的發(fā)展過程，都涉及管理的問題。這種管理與倫理有密切的關(guān)系。倫理與管理都具有組織秩序與實踐理性功能的作用。管理是用在國家行政或者社會上面，是集體行為。倫理則更注重個人的修養(yǎng)、心性這一塊。管理與倫理不應該分開。管理應該有倫理的一面，倫理也應該成為管理的一個項目或重要的基礎(chǔ)。1985年我在臺灣教育主管部門建立了“國際管理與倫理文化基金會”，基金會做了很多推廣和教育的工作。

劉瀾：可不可以這樣總結(jié)：在個人的層面是倫理，在組織的層面是管理？

成中英：是。由于倫理需要個人道德情操的發(fā)展，它必然作為與他人建立關(guān)系的基礎(chǔ)。管理是一個外在行為，他律；倫理是一種自律，用康德的話說，道德的自律。人的管理需要自律，社會管理需要他律。政治的行為和管理的行為必然牽涉到他律和自律。所以管理和倫理有密切的關(guān)系，所以我后來講管理是一種群體的倫理、外在的倫理，倫理就是內(nèi)在的管理、個人的管理。這樣就把兩者的關(guān)系建立起來，把管理科學跟管理哲學結(jié)合起來，把管理的功能整合起來。后來不斷發(fā)展，就成為十四個功能，每兩個一對，一共七對，就形成了我說的“C理論”。

一陰一陽謂之道

劉瀾：為什么叫“C理論”？

成中英：這是針對西方要了解東方的說法。我注意到美國開始談論日本式管理，就想日本有管理，中國沒有管理嗎？

劉瀾：那是因為日本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經(jīng)濟騰飛，出現(xiàn)了一大批有競爭力的跨國企業(yè)。美國有很多人認為在企業(yè)界被日本打敗了，開始重視日本式的管理。

成中英：我又注意到威廉·大內(nèi)的“Z理論”，他有日本背景，是第二代日裔。我想中國人應該有自己的說法。我就想創(chuàng)建一個既具有普遍性又具有特殊性的中國的管理體系，命名為“C理論”。C是中國，China。我自己是儒家的背景多一點，儒家也是C，Confucianism?！兑捉?jīng)》重視變化，也是C，Change。另外在變化當中生生不息，能夠創(chuàng)新不已，這也是C。另外持中、應變，我把持中應變也加進去，Centralization。也涉及文化，Culture。后來我考慮到功能方面能不能也用C來講，也方便記憶。后來就牽連出一系列C來，這是很有趣的發(fā)展。

C的形狀的象征很有味道，是一個開放的圓。知名的曾仕強教授，他本來是儒家，后來結(jié)合《易經(jīng)》，強調(diào)圓通。我認為，管理是一個開放的過程，可以不斷地和外在進行交往，然后不斷地相互學習，是一個開放的圓，而不是一個閉塞的圓，這也是對C的一個闡釋。

劉瀾：其他的學者談到管理的職能或者功能，沒有一定要追求用哪個字母開頭。你把管理的職能擴大為七個，每一個有陰、陽兩個方面，基本都是用C開頭，會不會被人詬病為“文字游戲”？

成中英：其實還是以實質(zhì)為主，以名來配合它。比如在創(chuàng)新這一塊，我就沒有用C。創(chuàng)新和改革是兩個獨立的概念。我注意到，文獻談到日本人重視改革或改造，美國人重視創(chuàng)新。

劉瀾：對，日本人稱之為改善。

成中英：叫改善也好，叫改造也好，它跟創(chuàng)新其實是彼此相關(guān)的。創(chuàng)新一定要經(jīng)過改善，改善也會帶來創(chuàng)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