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堅硬的床板上,感到渾身肌肉酸疼。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鼾聲,我無法入睡,只好亂想。最讓我奇怪的一件事就是:我居然考上表演系,轉(zhuǎn)念想起高中曾有過一次失敗的表演經(jīng)歷。高中課本有一篇《雷雨》的節(jié)選。語文老師大概實在不知道怎樣讓學生們積極起來,于是出了餿主意:讓大家演《雷雨》。學生大多退避三舍。但此事讓校長知道了,校長正愁學校死氣沉沉沒有生氣,恨不得用炸彈炸學生,于是拍案叫好,要求高二六個班每個班演一出,場地就在大禮堂。學生們逃不過了。班上同學都知道我出生在文藝家庭,父母都是搞音樂的,所以他們都認為我有音樂細胞,也就是說有藝術(shù)細胞,并推測我有表演細胞。(這種邏輯?。┪艺f我哪里有這個才能啊,心想我當眾說話都會臉紅,更別說演戲了。我使勁兒往后縮,但最終還是被眾人揪出來,并且居然讓我演周樸園。文弱書生演周樸園?!安排得可真好!
演出前的日子很不好過,我擔心忘詞,每天回家拽著我媽和她對臺詞。最后真能倒背如流了,不光自己,別人的詞也都背了下來。演出的日子終于來到。候場時,我在側(cè)幕看見臺下一千多顆黑壓壓的腦袋,一股涼氣躥到頭頂,緊張得連臉都開始抖。
輪到我上場,我搬張大桌子到舞臺上,心想,要是緊張得快暈倒還可以扶一把。開場了。我們演老年魯侍萍與老年周樸園重逢那段。我先是站在桌旁,扶著桌子做沉思狀。這時魯侍萍上場,魯侍萍的扮演者是我同桌,一張娃娃臉,十八歲看起來十四歲,我怎么看怎么不像老太太。她上場后,我們開始對話,對話很長,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好像嘴不是自己的嘴,但牛逼的是一個字都沒落掉。最后鞠躬,下臺。下臺后往自己班那個座位區(qū)域走去,一抬眼,看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我紅著臉問怎么了。一個面目可憎的瘦猴捂著肚子說:“你……你在臺上繞著桌子轉(zhuǎn)了四十八圈!”
我想著想著突然笑出聲來。
“我靠!張毅,你打雞血了?!不睡了?”甄曉的聲音。
“哦,我……我上廁所?!?/p>
“上廁所你笑個屁呀!”說完猛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實在不好解釋,既然撒謊,只好實踐。于是輕輕從床上下來,也沒開燈,摸著門出去。走廊昏暗,一眼望不到頭。遠處水房的自來水管子發(fā)出奇怪聲音,好像人哼哼。這時,鬼片場景浮現(xiàn)腦海,我倒吸冷氣,但又想,太沒出息,大老爺們兒怕什么鬼!剛想到這兒,對面屋門開了,出來個人,也不知道哪個班的,這人睡得迷迷糊糊,眼睛幾乎閉著,根本沒看見我。他東倒西歪朝廁所走,我跟在他后面進了廁所。站到尿池邊上,我覺得有尿了,于是開始尿。那個人站我邊上,也開始尿。但他居然閉著眼睛尿,真是牛逼極了。他尿著尿著,流量變小,于是尿到自己腳上,腳全濕了,而且濺了幾滴在我腳上。我頓時覺得像吃了蒼蠅,惡心不已,忙跑到水龍頭邊沖腳。那個神人居然尿完頭也不回地飄走了,連腳濕了都覺不出來。
我足足沖了五分鐘腳,腳皮都快搓掉了?;厮奚岷笤僖菜恢?,只能在床上擺睡的造型,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