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蓮子想必也沒有準備吧?！秉S金來問道?！吧徸印痹诤谠捓镏傅氖菑椝帯弻⒍?，弄幾桿槍不難，但是要保障每桿槍的彈藥供應卻是天大的難事。蹚將的槍支多是從大戶或軍隊手中零星搞來的，口徑紛亂，規(guī)格不一，就狄靖塵這兩天所見的，光是長槍就有十一密里的“一響缺”獨眼德國毛絲，英國造馬梯尼；八密里法國造陸伯“九連登”，奧地利“五連珠”馬利匣；六五口徑的日本三八式，七六二俄國大連珠，點三零三花旗春田，七九口徑的漢陽老套筒與鞏造元年式，甚至還有幾桿前膛進彈的家伙。狄靖塵粗粗看過一遍，光是槍齡跨度就將近一個世紀。這樣的大雜燴，根本不可能將補給制式化，或者委托得力商人辦足所需的彈藥。而且軍火買賣需要政府核發(fā)的執(zhí)照，如豫西這般內(nèi)地，幾乎找不到可以長期穩(wěn)定供應彈藥的軍火商人，所以蹚將的長短槍很少有充足的彈藥。即使是狄靖塵的十響盒子炮，也只有兩排20發(fā)子彈。

缺乏彈藥是蹚將武裝最大的問題，而槍支妥善率也難以要求，訓練更難統(tǒng)一。所以將蹚將的隊伍與正規(guī)軍比畫，還是得有相當?shù)挠職狻?

“我們有七八十桿蓮子不多的雜色長槍，十幾支短槍，兩百個不怕死的弟兄。冷馬那一方是四百條大槍，兩架機關槍，還有一門大炮?！秉S金來的音調(diào)平穩(wěn)依舊，“二駕桿，你有把握嗎？”

“有把握！”狄靖塵聽出來了，黃金來有意讓他指揮這次作戰(zhàn)。他心里激動起來，回答得鏗鏘有力。

“兵不在多，在將領之得人也。巡緝營的人槍雖然多，但是剛鬧過內(nèi)訌，軍心離散。這次出征，幾乎是吳龍彪的私怨。吳龍彪的兵力雖然大，但是郟縣副領官的資歷要比他高，四個隊里他大約只帶得動自己的左隊。只要我們能打垮左隊，其他三隊就不會用心進剿，虛應故事而已。所以我們的敵人只有100支大槍，不是400支。”聽到黃金來的分析，蹚將們個個心里透亮起來，燃起希望的火花。

“怎么干，老弟講個章程，弟兄們跟著老弟赴湯蹈火，絕沒有半句怨言?！钡弥约宏J下的大禍竟然有彌補的機會，雄雞唱的語氣也壯了起來，口中的稱呼也從生硬的二駕桿轉(zhuǎn)為親切的兄弟。

直率的黑扒扇子問道：“大哥，吳莊有吳龍彪當年拉桿時候藏下的20桿長槍，不好惹?！?

“就打鬧店?！钡揖笁m斬釘截鐵，“姓吳的在吳莊有兩百多畝地，鬧店鎮(zhèn)上有一家綢緞店，鎮(zhèn)子里的商鋪還要給他繳錢辦團防，他一年在鬧店能有上千元進項，吳龍彪絕對丟不起這家業(yè)。我們破吳莊，威脅鬧店，姓吳的一定火速率兵來救。這就是兵法上說的，攻其之所必救。”

黃金來略略點頭表示贊許。不過蹚將們還是沒有聽出味道，黑扒扇子一臉茫然地問道：“破了吳莊，咋對付吳龍彪呢？”

“鬧店山多路小，吳龍彪即使把四個隊都帶來，也不能同時展開。他救鄉(xiāng)心切，一定先帶自己的左隊。我們據(jù)守吳家莊，占領有利地形憑險拒戰(zhàn)，必然得利?！?

狄靖塵曾經(jīng)多次經(jīng)過鬧店，也在吳龍彪的莊子玩過不少次，對鬧店的地形非常熟悉。鬧店形勝，首在香山。唐朝詩人孟浩然曾詩贊其盛：“朝游訪名山，山遠若空翠；氛氳亙百里，日入行始至。”壯闊的大山綿延百里，清晨入山，山路要到日落時分才能走完。蹚將只要將吳龍彪的兵引入山脈綿延的鬧店，就能分散巡緝營在人、槍上的優(yōu)勢。

計劃雖然理想，但畢竟是與巡緝營正面對戰(zhàn)，蹚將們心里并不輕松。狄靖塵嘆了一口氣。蹚將們出來蹚，為得是蹭口飯吃，沒有軍營里的理想。所以要激發(fā)眾人的士氣，還得順著蹚將的思路。

“鬧店鎮(zhèn)上幾十個店鋪，每個鋪子拉一個葉子，弟兄們?nèi)瓿圆煌??！钡揖笁m說道。

蹚將們的熱情轟然炸響。黑扒扇子一擂桌子：“巡緝營算個屁！俺們服從二駕桿的指揮，破了鬧店，再打吳龍彪?！?

黃金來微微一笑，老駕桿就等著這一刻：“狄二駕桿原本是巡緝營的首領，熟悉軍事。這趟買賣由二駕桿負責最合適。弟兄們能聽二駕桿的話嗎？”

眾望所歸，雄雞唱知道他這回不能不交權(quán)給狄靖塵，而且還要交得痛快，于是便說道：“老駕子，俺絕對服從二駕桿的指揮。不過弟兄們對二當家的還不熟悉……”

黃金來哼了一聲，雄雞唱趕緊將話頭一轉(zhuǎn)：“俺提個建議，桿里的幾位駕桿都與二當家的孤裝。大家成了兄弟，就不分新來后到，指使起來都方便，底下人也不敢不聽使喚?！?

“這樣很合適?！秉S金來露出欣慰的表情。

“孤裝”就是結(jié)拜。聚義廳當中就供奉著關公，香燭都是現(xiàn)成的。蹚將之間磕頭孤裝是家常便飯，不到一刻鐘，幾個一旁伺候的小嘍啰就已經(jīng)布置停當。四海巖連雄雞唱在內(nèi)原本有三個駕桿，六個桿首，全部參加這次孤裝。因為參加結(jié)義的蹚將都不會寫字，一旁的師爺大筆一揮，將九個人的履歷寫全，遞給黃金來審閱。

“你給他也寫一個?！秉S金來指了指丑娃。雄雞唱臉色大變。在他眼中，丑娃只是黃金來身邊的保鏢，讓他與一個保鏢結(jié)拜兄弟，真是掉價之至。黃金來感覺到了雄雞唱的憤怒，便說道：“姒老三，丑娃是個好孩子，你要多捧捧丑娃才是。”

“啥話呢，俺早就想認丑娃這兄弟了?！毙垭u唱一臉強顏歡笑的苦樣，但丑娃卻樂了。他出來蹚也不過一年，始終只被當做沒腦子的炮手，讓他與桿里的全部駕桿結(jié)拜，在軍中等于由士兵直接提拔成將校。

論年歲，新結(jié)拜的11個兄弟中以雄雞唱最年長。雄雞唱拔出腰間的盒子炮，壓進一排子彈，機頭大張，恭恭敬敬地擺在供桌上，才率領眾兄弟向關公磕頭?？倪^頭之后，他虔敬地奉上香，對關公磕上三個響頭，將寫有自己履歷的名表點燃奉上，照著師爺交給他的條子大聲朗讀誓詞：“關爺在上，弟子狄靖塵在下。今晚孤裝我十又一個弟兄，從此之后互相扶持，對待眾家兄弟不準有三心二意。如果有三心二意，上前線炮打穿心而過，五狗分尸，肝腦涂地?！?

狄靖塵心中一凜。雖然蹚將之間磕頭弟兄自相殘殺習以為常，但是如此直率的宣誓，仍讓狄靖塵敬畏。

足足費了半個時辰，十一兄弟才挨次完成孤裝儀式。在排最后一位的丑娃念完誓詞之后，黃金來扶著狄靖塵坐在當中，大聲宣布：“這次破鬧店打巡緝營，就由狄二駕桿統(tǒng)領。你們兄弟要齊一心志，輔佐狄二駕桿。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我菩薩蠻也饒不了他。”

“如有二心，天打雷劈！”雄壯的誓詞在聚義廳里回響著。

狄靖塵與黃金來對視一眼，兩人嘴角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只要激起蹚將們的熱情，破了巡緝營，寶豐還有哪一桿土匪敢與他菩薩蠻為難？他們在寶豐就能通行無阻。到了那個時候，通往白狼寶藏之路就為他們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