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蟻族的大致人生

劫匪廖青松的人生，在22歲之前平淡無奇，略帶孱弱感傷，像荒山石縫中不起眼的野草，風吹雨打很多年，能存活下來迎接每一個春夏秋冬，唯一的幸福是自我安慰：“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p>

22年前，廖青松出生在一個小山溝里。

他從來不認為鑿壁借光是傳說，他也不認為頭懸梁錐刺股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因為他就是這么做的。

他還得到過麥田計劃的助學援助，才沒有失學，并且成為那個偏僻的地方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

很多成功人士的勵志傳奇，都是這么寫的開頭。少年時勤學苦讀，終成大業(yè)。

但成功事實上是一件概率很低的事情。

考上大學后，一無所長的廖青松很快在大學校園里泯然眾人矣。

大學畢業(yè)后的廖青松，一沒有背景二沒有特別突出的能力，在這個拼比爹的就業(yè)時代，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私立中學教師的工作。

所幸，終于能夠自食其力，有飯吃，有300元的房子租，寒窗苦讀20年，終于順利成為蟻族。

蟻族沒有什么不好，至少你有飯吃、有房住，對嗎？

如果不去想你曾經(jīng)讀過多少書，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掐死自己的理想，忘記自己的夢，大概也不會覺得人生有什么不公平。對嗎?

廖青松不是這樣的人。作為一個男人，當然不能這么容易滿足。男人，你要賺錢買房娶媳婦。當然，你可以不買房，除非你擺平丈母娘。

廖青松參加了相關部門組織的考試，終于轉到市區(qū)，成為一名有正式編制的教師。據(jù)說以后這種教師的待遇能比齊公務員。

廖青松教語文。

嗯，和你想象中的一樣，他是那種長得很帥，寫字好看，講課時有激情，動不動就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那種語文老師。

當然也有女生暗戀他。

暗戀廖青松老師的女生，名叫胡佩佩。

胡佩佩的暗戀都快成為明戀了，全校50%的學生都知道，另外50%知道但不敢隨便亂說。

因為胡佩佩曾放言：誰要是亂說，就要把誰的耳朵割掉。

是的，胡佩佩是個壞女生。她逃課、抽煙、喝酒、泡吧，和亂七八糟的男生鬼混。

坊間還傳聞，她援交。

胡佩佩學習很差，她要么不來上課，要么上課就在課堂里搗亂、睡覺或者化妝。

老師們都不愿意看到她，寧可她不來上課。

老師們看到胡佩佩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和嫌棄。

其實最悲哀的學生，不是經(jīng)常挨批評的學生，而是連老師都懶得批評的學生。

胡佩佩有時自己都覺得自己像一團爛泥。十五歲的她對自己感到厭棄。

沒有人了解胡佩佩的內心。在同學眼中，她就是一個長得不是太美，但鉚著勁兒打扮，品行不端，喜歡鬼混的壞女生。這種女生都是沒有內心的，大家都認為她們的內心只有錢和帥哥。

誰知道呢？又不是人人都有讀心卡。

廖青松教兩個班的語文，胡佩佩在2班。

廖青松是很謹慎的老師，他剛來到這所學校，雖然44中不是什么好學校，但他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

廖青松上課很認真，也很尊重學生，從來不輕易批評任何學生。

有一次胡佩佩上課的時候突然拿出手機，用很嗲很大的聲音說了句：我現(xiàn)在在上課呢。你敢不敢當著我們全班同學的面說我愛你？我摁揚聲器了哦。

那邊真的響起一個巨大的聲音：我愛你寶貝，每分每秒都愛。

全班哄笑，然后大家都不懷好意地看著廖青松。

學生們期待著他像別的新來的老師那樣，發(fā)脾氣，摔書本，拂袖而去，這樣他們就會高興地在教室里猛拍課桌，慶祝再一次打敗一個老師。

廖青松什么都沒有說，他甚至沒有正眼去看胡佩佩，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他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夜泊楓橋》四個字。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瘦金字體清秀動人。寫在黑板上，和打在QQ對話框里，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有美感，很迷人。

胡佩佩關掉了手機，聽廖青松讀了這28個字。

他的聲音也那么好聽動人。

那一瞬間，好像有一條清澈的小溪，穿越叢林，跳躍著穿梭進入了胡佩佩的內心。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剛剛放學。

廖青松路過教室，看到胡佩佩一個人坐在教室里面。她的面前放著一面復古的黑色鏡子，對著鏡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一般的老師遇到胡佩佩這樣的學生，唯恐避之不及。

但廖青松見她很難受的樣子，便走進了教室，溫柔地問她：怎么了？